雁南归(49)
伤口在回来的路上本没有处理,被她再次划开,血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泅出,流出他的指缝,滴在地上跟他的腿上。他看着自己的伤处,“我不后悔......伤了我,你也出不去的。”
赵令悦手上全是血,干涸的,刚刚沾上的,她反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,理好衣服,搬来那凳子,以宫中的教养坐在了他面前,喘着气儿。
如一株夏季开出的血梅,在人间的涅槃中越发艳丽,也越发令人想要亵渎。
“伤了你,我也不后悔。”
外头突然一阵阵的拍着门,赵令悦朝门上看去。
宋兮的声音掀进来:“郎将?郎将你应我一声,不然我劈门了!”
*
宋兮以前不知道邵梵喜欢赵令悦就算了,刘修那么一吼他也就懂了个八分。所以邵梵将她拉到屋子里锁上门,宋兮也猜到会发生什么,但他觉得赵令悦不会吃亏。
因为郎将肯定让着她,单这路上,她都打了郎将多少个巴掌了,印象中郎将可是一个也没还过。
他与秋明先是听得那两人床殴的动静,从墙那边,激烈地弄到了这边,紧接着,杯碗也碎了一地,战场换到了桌上。
赵令悦的骂声和哭声、呻吟声,让秋明越听头越低。
“郎将是,是在打姑娘吗.......”
“他怎么会打她?那不是打,是疼她。”秋明红了脸,宋兮嫌她面皮薄,将不懂事的秋明赶走,自己继续守着。
可没多久声音便静下来,按赵令悦的闹法,没个你死我活能结束么?
他马上贴在门上听墙角,可只有一声摔下地碰到凳子的声音,门前光线忽然一闪,有人在门边上,浓烈的血腥味儿让宋兮闻到了,他警觉起来。
从昨日,他就不再敢只拿赵令悦当个好应付的普通女人,这个女人诡计多端,若是她又耍了什么阴招当场害了郎将......
“他妈的赵令悦,你给我等着!”宋兮叫了几声,得不到回应,笃定心中猜想,拔了手上的剑要将门劈开,救出邵梵。
剑划在半空。
“宋兮,住手。”
“郎将!”宋兮听到门内的声音顿住,改为身体贴着门,丧着个脸:“郎将你怎么样了?”
“我无事,不用开门。”
“......是。”
*
邵梵低声道:“起来,点烛,柜子里有药。”
“......”
赵令悦不从。
“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,”邵梵目光放了空,对着空气道,“你刚跑,宫里就来人了,就在这院内的东屋住着。如果他们知道你试图逃跑,还重伤了我这个修远候世子,那你会被那些文臣即刻下狱,白绫三尺,毒酒一杯,连囚禁的日子都过不了了。”
“......”
“还不起?!”
赵令悦脚尖挪了挪,良久起了身,去歪倒的花瓶旁,摸到一根新的蜡烛点上。
她转过身来,看清自己衣衫不整,与他全是不堪的模样,冷冷道:“敢碰我,这就是你自找的。”
说罢,按他的指示去柜子里找药,一瘸一拐地在他身旁蹲下。
她学什么都很快,按着他之前在林子里帮她包扎的手法,擦了药水和药粉,用纱布一圈圈包好伤口。
烛光微弱,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曳,邵梵目光所及之处,她的腕子,脖子上全是被他吸吮出来的瓣瓣红痕,嘴角也破了,“没错,是我自找的。”
他答。
赵令悦冷冷地瞥了一眼他,继续手上的动作。
她动作里仍旧有气,但方才折腾的太累了,已经耗尽了体力,使不上太大力来还一还他。
他却不打算就此闭嘴。
今日一直都是她在说,她说的话太多了,也该轮到他来说给她听了,邵梵抬头看了一眼门外,“宋兮,退下。”
门外的那道高影缓缓降落下去,消失不见。
屋内屋外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暂时独处于这一壁之下疗伤。
“赵令悦,看着我。我也有话要说。”
她当听不见,只盯着手上已经包好的纱布,在一个结上,继续打了一个结,恩恩怨怨,没有尽头似的。
邵梵摁住她的手,赵令悦将手抽出,还是不肯看他。
邵梵用手一下抬起她下巴,早料到她要张嘴骂人,他一手噤声。“嘘,你方才已经把那些人吵醒了,是想让他们也听听?”
“今夜带你藏起来的那人,姓甚名谁,是什么身份?”
“你现在把他怎么样了。”
“不怎么样。总之,没死。”
“......”
“你不说?不说我也知道。他是你的青梅竹马高韬韬。此人大名高时,其父为宣徽使,先是太子伴读,御前侍卫,后来得了品阶拜团练使,他在家排行十一, 宫中人都称他为十一团练。”
他们的关系邵梵清楚,围猎时宫内一直在传。
高韬韬一表人才,对赵令悦百依百顺,总是逗她开心,赵洲一直有意为他们指婚。因此提拔了高父,让高韬韬离开建昌,与赵令悦稍加避嫌。
如果不是他打进城,等高韬韬常州团练就任满一年,赵洲便会将他召回来当京官,为他们下旨。
高韬韬才是赵令悦公认的未婚夫。
而他,是冒充的。
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,邵梵感到一种命运弄人的荒谬与酸楚。
浴佛节的佛祖,从来没有对他开过眼。
家族早早蒙难,他又因为一个救过他的封号,无端端惦记着一个这样不该惦记的女子多年,至今有了这不该有的感情。
一时情起,跟她胡搅蛮缠,又做出了他觉得愧对王家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