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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南归(70)

作者: 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

王献欣慰地笑出声来,颇有文人的豁达。

“好!我也不怕。古往今来哪一代、哪一朝,不是有臣子以身殉道,却夏炉冬扇✻地被人误解了大半生的?改革变法以来,每推动一步,我被自己人、被郑家人骂的还少了吗?可百年之后大树庭庭,他们置于树下庇荫,也许就能理解我这个种树人当时的苦心。”

伙夫过来送饭,王献去接过那两只碗,递给他一碗,“吃了这碗饭,我就去。”

说的,好像要去送人头。邵梵顿了一顿,“你就不怕赵琇杀你?”

王献摇摇头,“她不会的。你还在,她若动我你打了进去,她身后的军民必受牵连,免不了又是死伤一场,她伤害自己,也不会伤害她的臣民。”

邵梵再道,“经此大难,你还能笃定她有如此心性?”

“能。”王献点头,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饭,隐隐有些癫狂的悦雀。

他想到那个襁褓,里面会不会真有自己的孩子?

“她是我的公主,是我尚的妻,没人比我更了解我的枕边人。”

王献中毒已深,邵梵也无能再辩。只好吃着饭,道,“你藏个响弹在靴中,若有变就放了它,我带人进去救你。”

“嗳,渡之你这小子,还是不相信我?”

“......”

邵梵不语,蹲在战壕中,不顾形象地埋头扒饭。

王献也吃。吃着吃着就笑了起来,想要跟他继续说悄悄话,“渡之,停战之后你回去想干嘛?”

“点兵,练剑,刑审。”

“就这样,你难道没有想再见见的人?”

“......呵,你想说什么。”

王献放下扒了干净的饭,用袖子抹掉嘴上的油,“我吃饱了。你也知道我下一步便是集中相权,而最大的阻力就在郑慎那里。”

邵梵也放下碗,“郑慎确实碍事,你打算怎么折杀他们。”

王献没有直言,却提起另一个人。

一个,他不曾忘记掉的人。

他问,“你想不想见见宫中的昭月?她是你送回去的,你不管了?”

邵梵相应的,就有些缄默了,”她本事天大,何用我管?你跟我问她做什么?“

“不问就没机会了。官家幼女尚小,郑慎建议以昭月代替,替他的女儿和亲子丹,她快要离开了。”

碗被邵梵一把搁在泥地上,几粒散米被他的内力崩得四散,他冷笑道:“又是郑慎。和亲?她定然死都不会同意.......她,现在如何了?”

“尚好。她很聪明,不知从哪儿知道后宫的苗贵妃与我交好,我出宫之前,她请苗贵妃替她递了一次话,说可以帮我们给郑慎找点麻烦。”

邵梵有些意外,思索后也勾了勾嘴角,玩味道:“她这个人,一向目中无人,高傲自持,此前还动不动就要杀我,回了宫,竟然要与你合作。”

“是与我们合作。”王献笑,“已到午后,悄悄话也说完了。你去领沈思安的旨,我也该走了。”

日头挂在半空,他自行起了身,敛袖后,俯身将右手递给尚在战壕里的邵梵,"还请郎将接旨后,护送本官到杨柳关。”

虽身处战壕,但和光同尘,眉目还是那么温润,又清朗。

邵梵也明朗一笑,抓住他的手。

“好。”

第32章 夏炉冬扇(四):原谅硝烟散去。

展露出的杨柳关门,上有被木桩数次撞击出的凹陷伤痕,木板断裂,几串拔地而起的铁链拖地,落在王献眼底的影子,都成了满目的疮痍。

沉重的一声哀嚎之后,门中开了一小道缝隙。

王献朝林中高地望去一眼,隐隐看见邵梵带着被虏的宋耿站在山间一点,朝他一颔首。

他无声微微一笑,任风将他的袖子卷起,如此孑然一身地负手进去。

两队人开出一条道,无不是红着眼仇视他。

随即,刘峪自帐中过来迎他,带胡须的脸色乌青又铁硬。

他撕红了眼角,伸出一手抻向远处,直指着那后营的大帐,“请!”

王献对他一揖,“多谢。”

刘峪一怔,怪道:“你这奇人!谢我什么?”

“谢你,让我今朝得见公主一面。”

刘峪冷哼,转身将脚下的泥沙踩得飞卷,不再搭理他。

王献迈出大步跟上去,也不再搭理那众人火药味颇浓的目光。

掀了帐,内里燃着樟树香,这是困时提神用的,他从前科考背书要用,后面于翰林院修书也不离身,也许,也许她就是从他身上学来......

帐内燃着一圈烛火。

王献甫一进去,那些散在帐中的人迈来步伐,穿甲带剑的,一身文袍的,都用身体形成一堵墙,冷肃地挡在他面前,面无表情,朝他逼困而来。

他们挡住的,欲盖弥彰的,是一道素色半透的纱帐。

王献提起了气,走进那处。

每靠近一步,樟木的气味便越纯粹,越浓烈。

方要看清里头高坐的人影,刘峪挡在他面前,以一手相隔,“不许再靠近!”

因刘峪这脚下的发力,纱尾被他的脚风掀起一角,王献低垂着头,看见那繁花红袍的一角。

就像是被那些话本中被繁花作了茧的昏头书生一样,他勾了魂魄般地要往前去,却又被刘峪增力,一把推了回去。

刘峪站在他面前,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,咬字道,“使臣不得僭越!你有任何条件,只能在这里谈。”

被推回去时,他耳边听得女子发髻的步摇声响,一时间,闷堵自四肢百骸侵入,将他憋的嗓中发灼。

这次她不再退,只是,他也不能再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