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合理忘却(74)
“杨医生,想恢复记忆需要理由吗?”
“不需要。但我想初步了解一些行为的动机,好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帮助。”
她的笑容很专业,叫人觉得可信。
“我想知道一些事情。在失忆之前,我有社交障碍,基本没有朋友,也没有亲人,没有人能告诉我。”
“林乐喜概述过你的情况。那时你只有一位同住的朋友,叫袁苑桉。但很遗憾,她在一年前不幸离世。这对你来说,是难过的事情吧?”
“是的……”我可不能说袁苑桉还活着,这是要保密的,“不瞒你说,她是我喜欢的人。之前我不清楚,也觉得她不像会接受同性……可就在摩天轮上,我确认了。”
“能否具体说说确认了什么?”
“确认了自己的感情所向,想和她在一起。”
“不幸发生之前,或是之后回想?”
“爆炸发生之前……十分钟。而且,她也回应我了。”
杨医生在纸上记下些什么,然后抬眼看我。
“所以,你想找回关于恋人的点点回忆?”
“不,关于她的事情大部分都记起来了,就在爆炸发生那一瞬间。我想知道的是其余被遗忘的部分,也许与她有关,也许与她无关,没想起之前谁知道呢。”
“也就是说,爆炸发生时,你部分记忆就恢复了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在此之前,有恢复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之后呢?最近一年,有再陆续恢复吗?”
我想了想。
“大概没有。”
“那么,为何你认为记忆只是恢复了一部分呢?”
“因为还有空白的时间。比如我记得自己在家里打游戏,但不记得自己打过什么游戏。又比如,我遇到袭击那天的一些细节,也记不起来。”
“事实上,每个人都会渐渐遗忘很多细节。这些记忆上的缺失,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?”
“其实也不怎么影响,就算完全失忆那段时间,也没有太大影响。”
“那么,为什么仍觉得有必要找回记忆?”
还是绕回同一个问题。我总不能说袁苑桉让我想,于是我说:
“我想了解完整的自己,找出生活的真相。”
杨医生温和地笑了:“这个命题有点大哦。”
我也笑了:“那收回后半句,我不希望记忆是破碎的。”
“很多时候,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。”
“嗯,我看过一些相关书籍,明白你所说的。可是遗忘不代表不存在,何不摊开来看看呢?”
“好的,那我们一起努力吧。”杨医生的微笑很和煦,“你放心,咨询室里所说的一切均会保密,除非你本人同意,否则不会透漏给任何人。”
···
首次面谈顺利,走出办公室,一直等在车里的林乐喜问如何。
“约好了下次正式咨询的时间。”
“杨医生不错,很专业吧?”
“嗯。”
“她总能让人平静,不知不觉敞开心扉——天生的——无论面对的是谁。”
我多看了林乐喜一眼,她说起杨医生时,竟神情特别柔和。
“干嘛?”她瞪我。
“我好像发现了什么。你介绍的,为啥你在车里等不上去?”
林乐喜眼神滑向一边。
“几年前,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很迷恋她。追求过,但是被礼貌拒绝了。”
“啊?”
“啊什么,谁没个年少时,有什么好奇怪的。”
“不奇怪不奇怪。现在呢?”
“早就从咨访关系变成普通朋友了。”
鬼才信,普通朋友干嘛躲躲闪闪。
所谓的咨访关系,就是指咨询师和来访者,这么说来,杨医生也曾经给林乐喜做过心理咨询。至于具体是什么事,当然不是我该八卦的,况且我也没那闲工夫。
但朋友的感情生活还是得稍微关心一下。
“吴霜知道么?”
“关她什么事?”
“你几乎每周都会去她公寓。”
“她还每周都回吴家吃饭呢。”
对,问题就在这里,我觉得林乐喜对感情一团浆糊,挺叫人担心的。
我一时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合适,她又说:“就算现在她也管不着,更何况是那么久的以前。”
“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真的好吗?”
她倒是笑了:“我拎得清,吴霜也拎得清。她当她的大总裁,我过我的日子,随时可以撇清。你就别操心了。”
是不是如此简单不好说,但我想,对于一个连好几年前的喜欢都依然在意的人来说,并不是她说的那么轻巧。
···
去见心理医生这事跟袁苑桉说了,她也表示赞成,只提醒别把与她通话这事抖出去。
其实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,大不了杨医生会认为这是我的幻想。
接下来的日子,心理咨询进行了好几次。我坐在咨询室那张单人沙发上,回答了很多问题,把恢复的部分记忆说了个遍——除了那个每天90秒的神秘通话。
每次杨医生都是坐在左手边,椅子摆放的角度是经过设计考虑的,无论我想目光落在远处的花瓶上,还是想与她对视,都只需要微微侧过些许角度,都显得很自然。
杨医生确实能给人一种安定的信任感,觉得说出心底话也是安全的。如果仔细瞧,甚至发现她双眼与袁苑桉有几分相似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