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暮盟(27)
大约是这几个人也发现自己背后讲人坏话不道德,对视了一眼,便匆匆上马离去。
司马宜,好像不像表面看到的模样。
“姑娘还要看多久热闹?”司马宜开口。
她好像没有说过话罢。
她笑笑,“路过罢了,我什麽都没看见。”
他哼笑。一支箭随后落在了她脚边,他说:“希望姑娘说话算话。”
她执起箭,冷笑着一折而断,扔落地上,擡脚就走,“啧。”
还威胁她。他算什麽东西?
沿着涧水走了一刻钟,正想着回去,就看到了不知从哪裏出现的许久未见的天璇。
“天下家主,跟我来。”
转入树林,前方的树上绑着一匹马。天璇翻身上马,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在怀裏,枣红色的骏马在山道飞奔。
前方豁然开朗,悬崖外对着连绵的群山,郁郁葱葱。
悬崖上的青石上,火堆烧得正旺,架上的兔肉烤得吱吱冒油。旁边还有一锅沸腾着的菌子汤。
萧誉回身,看到她走近,拉过来一张马扎子,“坐。”
她一步步走近,心髒酸酸软软的。很多年了,太久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。
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她未曾在意,习惯了在黑夜行走的人从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见过光,但是一旦让她窥见了那一丝明亮,便想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。
她好像贪心了。跟富贵儿一样,吃了一只烤兔肉,便想再吃一只。
但是,世间上哪有这麽好的事呢?
她在小马扎坐下,看着萧誉给菌子汤放盐,搅拌片刻便给她装上一碗,“先喝汤,兔肉快好了。”
“这些你都会?”天下雪有些许意外,她以为谪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。
“年少时曾在军中历练,也曾行军打仗。”少年在漠北军营看过漫天星子,和军中同袍一起熬过冷夜,喝过烈酒;也曾马背杀将,刀口舔血。
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他从女子含水的双眸中看到崇拜和他读不懂的情愫。
他拿下刚烤好的兔肉,撒上香料,给她用干荷叶包着,一整只撕着吃。
“天下家主。”他递过兔肉,没有撤回双手,一脸认真地看着她,“嫁给我很多好处,我……什麽都会?”除了做饭,他在心裏默默说道。
她轻笑一声,挣脱他的手,“萧誉,其实你心裏很清楚我们不可能的。”
他不语。
她又继续道,“世间的人不知晓,但是我很清楚,你一定会登上这个万人之上的王座,你是成大业者,将能平定四方,泽被万民。”
“而我。根据天下氏的家规,家主会跟王族联姻,但是那个人,不会是帝王王座上的你。这麽说你可懂?”
他垂眼,薄唇轻抿,轻笑一声,却似讥讽,“这便是天下家主对我的预言吗?平定四方,泽被万民。”
“但是,你大约不知道,我从不信命。”他双指捏起她的下颌,低头吻上她的唇。
身后霞光满天,鸿雁掠过山涧。唯留一丝缱绻。
第 16 章
暗色帐幔掩了窗外月色流淌,院中银杏花枝摇曳,卧房帐中人影交叠。
左手揽过不盈一握的腰肢,右手抚过背脊,一串一串数过骨节。怀中美人擡起头,樱桃色的唇张合,她说了什麽他没有听清。
“嗯?”一室寂静,唯有他沙哑的嗓音低哄。
“萧誉。”美人音声轻柔,仿若带着暖意的暮春微风,拂过皮肤酥彻百骸。
他闭着眼,呼吸一滞。骨折分明的大手抚过美人发端,轻按下,咬上那娇嫩津甜的唇瓣。
她双手抚过他的脸颊,唇瓣微微退开。温热的手沿着下颚线落在颈脖,她用力,耳畔是她温软的话语,“我们不可能的。”
他骤然惊醒。
卧房冷清,只有他一人。温热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是趴在他脖子的雪狐。他一把拂开富贵,坐起身来,周身的躁意快要压抑不住。
他这一生中所求不多,却从来没有什麽得不到。
如今他求而不得,她却敢翩然入梦。温软的婀娜身姿覆在他身,语气轻柔,醒来却只道是梦,一室缱绻具是假象。
唯有窗柩外的月色是真的。
但,那又如何?
春猎的第一日,他便以有要事在身回了王都。
回去的第二日,便被父王召进了王宫。身旁的宦官拿过一青木匣子,翻开,是国占那日天下雪写的卦书。
他一目十行地看完,沉默不语。
萧君论挥手,宦官收好卦书,盖上匣子退了下去。
“明日春猎结束,天下家主便回延殇城了,赐婚的圣旨会一同到达。”萧君论揉了揉额头,轻叹了一口气。
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萧誉又继续道,“联姻的人选明日定了便不能改了。”
“成大业者不能优柔寡断。”他看着自己杀伐果断遇事从未犹豫的儿子,劝诫道:“我在这个位置上也孤独了几十年了,很快便能去陪你母后。”他一生只立了一个王后,而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已孤寂地在鹿鸣山帝陵躺了二十年了。他们在鹿鸣山初遇,最后一起葬在那裏,想想好像也不错。
他的身体每况愈下,他却一日比一日期待他们相见的日子。他这辈子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,是对她的亏欠。所以,他不能看着他们的儿子行差踏错一步,不能看着他走进深渊埋没了自己。
“你知道从小到大,我都对你从无要求,因为我知道你明白自己想要什麽?离这唾手可得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,你要放弃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