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暮盟(5)
就这样过了几日,那队人再也没有来过。
但是这天,来的竟是天下家族的家主——天下洺。
她那时正在给几个病患安排床铺,擡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暗处角落的人。
对视的瞬间,大家都知道对方已认出自己。
“出去走走罢。”男人喑哑的声音传来。
医馆不远处的望月楼内。
天下洺点了一壶茶。
继而相顾无言。
直到小二上茶离去,他才淡淡地开口,“你跟你母亲很像。”
“八年了,你还是这个模样,父亲。”这张脸和那些远去的记忆浮现,竟然已经八年了啊。
“回去吧。”
“哦?”
天下洺放下了一张纸筏,上面只书天下雪三字。
“下一任家主。”
天下雪淡笑着捡起写了她名字的纸张,“真有意思,一个受尽欺辱的庶女,竟是高高在上的天下氏的下任家主啊。”
她把纸筏一撕为二,轻飘飘地放回天下洺面前。
看着皱眉的天下洺,心中的快意油然而生。
她的举动不过是气一气她的父亲罢了,她一定会回去的,不然,死去的亡灵如何慰藉?血海深仇又该如何安放呢?
天下洺说,继位大典在冬月十四日,由于她从未学过占蔔之术,故而把她接去灵鹫山的别院学习三个月。
她应允了。
十二月初的延殇城,大雪。
茶楼二楼临窗的桌子,宴景山点了一桌子的菜,等到菜都快凉了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萧誉。
萧誉低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,嫌弃地开口,“过于油腻了。”
说罢放下了一壶梨花雪。
“你来这麽晚还好意思嫌这嫌那的,都凉了。”
“唔,这大雪天的坐窗边能不凉麽?”
宴景山差点跳起来,“不是你每次都要坐窗边的吗?我以为你是觉得世外高人都得坐窗边,这样能显得你高深莫测。”
“唔,我吃饭一般都坐雅间。”
……高深莫测是什麽东西。
宴景山眼尖地发现,“你怀裏什麽东西?”
萧誉把富贵从怀裏掏出来放在桌子上。
“你什麽时候养的胖狐貍?”
天下富贵一听就不高兴了,转身用屁股对着宴景山。
“天冷了,我的新手炉。”揣怀裏和拥在手上都怪暖和的。
宴景山倒了一杯梨花雪,神神秘秘地开口,“天下雪回来了。”
“回来便回来罢。”
“你不记得了?她小时候在天下山庄的时候我们还捉弄过她呢?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天下家族的家主,真是让人唏嘘。”
小时候,每年的酷暑,他们这群世家子弟都会被送去天下山庄避暑。
萧誉皱眉,不认同他的话,“你们捉弄她做什麽?”
“啊?天下映不是不喜欢她麽?不说这个,话说本次继任的是位女家主,那联姻的人选就不多了啊。现如今就剩你们三位王子,选中的人便要失去储君之位了。”
“宴景山,天子千秋万世,你说这话,不合适。”
宴景山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沉默不语。
萧誉推开了一点窗缝,寒风顿时就灌进来了。
外头大雪飘零,行人稀少,茶楼裏的人倒不少。
八年前,他也期待过这场冬雪。
宴景山一把把窗户关上,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我跟你说,那个淩霜花确实好看,大雪初降,满山晶莹剔透的花朵儿。可惜你没来。”
他也曾期待过淩霜花开,但是,那个人儿没有赴约。八年了,他每年冬都在淩霄山等初雪,等花开,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因天下氏的换位大典。
这几日的延殇城无比的热闹,城中的客栈都住满了人。
王都中半数的达官显贵都来了。
城中的百姓感慨,延殇城这般热闹,上一次还是三十年前天下洺继位的时候。
长街雪纷纷,萧誉抱着富贵撑着纸伞从客栈漫步而出。
宴景山追了上来,躲在萧誉的伞下。
萧誉侧身躲了躲,“你自个带把伞,两个大男人同撑一把伞像什麽话?”
“好好好。”宴景山无语,任凭大雪落在他的发顶。
“今朝倘若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头。”宴景山看着这纷纷大雪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首绝句。
一转身,便对上了萧誉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。
“话说回来,你都来了延殇城,为什麽不住天下山庄?”
“住哪不是一样?”
“怎能一样?”他叹了一口气,“昨日天下惜派人来约我们去城外赏雪,不是听了你的话,说你还没到吗?她又说她染了风寒,不能赏雪了。她这不是沖着你来的吗?”
“诚然天下惜心悦你我一直都知晓,但是你一直这样拖着不说开,对谁都不好。”宴景山絮絮叨叨地说道。
“你今日很閑?”
“唔,确实有点无聊。要不一起去城外赏雪?”
萧誉瞧了他半晌,又瞧了一下怀中慵懒倦怠的小狐貍,“去走走罢。”
“瞧你把这只小畜生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。”
……
雪下得越发大了。
她半躺在回延殇城的马车上,裹着狐裘还是冷得瑟瑟发抖。
还怪想念富贵的。
延殇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,她在江南生活了八年,确实不习惯这样的严冬。
突然,前方的马大声嘶鸣,马车急速停住了。
马夫大声喝道,“你们在干什麽?莫挡了路。”
她从马车上下来时,便看到一女子趴在路中央,死死地抱住一男子的腿,旁还有两个侍从模样的人一直在扒拉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