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如此。
便由不得他选……只剩下,作为“死人”的代价了。
“你且早做准备,”魏峥冷声吩咐道,“耽搁了这么些时日,如今,你手中那支唤魂笛,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。到时带人赶赴北疆——他那傀儡之身,你要如何利用,由你自做决定。”
陶朔闻言,眼底喜色一掠而过。
却不敢表露太多,只低头叩首谢恩,又连声道:“臣明白……臣,多谢陛下宽仁!”
......
右丞府书房。
曹睿将一纸密令在烛火间焚尽,起身走到窗边。
他将那盆水生竹稍往窗外挪了挪,以雨水润竹身。盯着瓢泼雨幕,又出神看了许久。
一切布局已成。
今日以后的每一日,合该都是他曹睿快意难挡的好日子,此时此刻,他心中却唯有说不上来的愁云密布,积郁难解。
以至于,分明有瓦遮头,此时此刻,反倒觉得这大雨似当头而下,淋得他一身凄冷。
他眉头紧蹙,不由生出几丝厌烦之意。
索性低头,解闷似的看向那盆水生竹——却见那竹身不知何故,竟蓦地崩开一道裂痕。
曹睿一愣,慌忙把那花盆挪到屋中,手指无措地扶在竹身。
权臣半生,机关算尽。
这一刻的他,却好似一个笨拙的孩子,试图挽救早已不可逆的结局。
【中郎将大人。人之一生,有长有短,我的一生……无论结局如何,都请您,不要为我感到悲伤。】
【若您想要为我做些什么——】
记忆中的那人,低声轻叹道。
【就请您记住我吧。请您永永远远地,记住我。】
曹睿怔怔低头,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竹。
竹身碎在手中,无可挽回,犹如多年前便已破碎的梦。
第87章 犯上
翌日, 右丞曹睿称病不朝。
身为右丞在朝中最是信任倚重之人——曹睿的堂弟、礼部侍郎曹贵,遂成了曹氏门生们的重点关注对象。
寅时末,天边鱼肚白未现, 外头依稀还是一片墨色,众臣已陆陆续续赶至午门外,于朝房中静候宫门开启。
曹贵来得不早不晚, 掐着点似的“刚巧”,可饶是如此,还是少不得有一群人围着他旁敲侧击地问曹睿缘何病倒、情况如何云云。
曹贵:“……”
曹贵他心里苦啊。
他明面上最得看重, 事实上, 却几乎是与众人前后脚得知的堂兄病倒的消息, 纵是想趁机彰显, 又哪有什么内情可透露?
若非为官数十载,自有一番粉饰太平强装无事的本领,险些便在一众曹氏门生跟前现了丑——
“糊涂!”被吵得太阳穴一跳一跳、抖震发疼,曹贵蓦地低声斥道。
眉头紧蹙、胖脸挤皱成一团的模样虽有些滑稽,看久了,竟也有几分威势之气。
“右丞吉人自有天相,不过区区风寒,尔等便大乱阵脚, 叫人看到……像什么话?”
话落。
见四下面孔表情各异,或惴惴难安,或隐有不服, 或表面不动声色却眼珠乱转——冷不丁与其中一人对上目光, 曹贵冷笑一声, 忽又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来:“树大根深,非一日之功……无论诸位揣着什么心思, 可都得揣仔细了,睁大眼睛、看明白局势为好。”
近年来,他曹家一派虽在朝中隐有一家独大之势,却并非毫无掣肘。
不单说那些个旧怨已久的前朝贵族,便是寒门出仕、自诩廉官的李唐之流,借着今上广开言路,提拔寒士之便,攀升势头亦足够令人瞩目。与他们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间,更是势同水火。
年前,九殿下在上京大肆屠戮清洗,参他们相互包庇勾结的奏折,竟直接越过御史台、如雪片般飞到天子案桌前。也因此,这半年多来,他们曹家才会一再低调,有意向天子求和。
终于,老天有眼,让他们等来了这次北疆的“大乱”之势。
撑台面的老九倒了,上京城中,剩个耳根子软没边的老大。
天子手头无人可用,辽西、北疆,局面未定,乱成一锅粥,到最后,还不是要靠他们这些老家伙手里的“老伙计”维系局势?权力的天平,已然隐隐再度倒向己方。
此时不反扑,更待何时?
只不过,兄长弃武从文多年,素是个谨慎求全的性子,更晓得“一口吃不下个胖子”的道理。
如今那九殿下贻误战机、罪比叛国,朝堂之上日日吵得地覆天翻。粮饷军需,茫城战备,哪个不要银子,昨日那户部的李尚书公然上禀,手更几乎要伸到他们曹家的裤带子里来。
兄长今日称病……曹贵心中暗暗想,恐怕,也只是想避其锋芒,躲两日清静,再者,吊几天上头的胃口罢了。
思及此,他面上神情愈发微妙起来。
众人见状,再不敢多言。
适逢钟鼓司敲鼓响钟,大开宫门,冬日昼短,众臣很快自左右掖门鱼贯而入殿庭中,穿过御河长桥,一盏接一盏的宫灯引路,如萤火燃在雾色之间。
只可惜,这短暂的“安详静谧”之景却只维持片刻工夫。
很快,便被朝堂上针锋相对、你来我往的互相攻讦取代——
“微臣以为,北疆之战可缓,临阵脱逃、坏我军心之将,却绝留不得!”
一连半月,众臣争论不休的焦点,仍然还在那北疆战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