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恩慈,只是,奴婢还有最后一事想求问殿下。”
她说:“奴婢……想知道,奴婢的兄长,是否还尚在人世?”
当年父亲的尸骨被运回家中,她已亲眼见过,确认无疑。
可幸存的商队镖师说,他们沿着山路一路搜寻,始终没有找到谢缨的尸首。
最后,只在一处悬崖边捡到了谢缨的佩剑,以及挂在岩壁上的,一件被血浸透的外衫。
“镖师们只道奴婢的兄长坠入崖底,生死不明,”沉沉说,“可殿下那日在场,殿下是否见过奴婢的兄长?可还记得他?他叫谢缨……”
她说着,抬起头,望向表情凝重的魏骁,眼里似盛着粼粼波光。
“奴婢的兄长,待奴婢很好,若是他还活着……”
“若是他还活着,”魏骁却淡淡道,“你想,你的兄长,他会不来找你么?”
沉沉一愣。
梦里那支狗尾巴草从树梢飘落,落在她掌心。
她听见十四岁的谢缨说:“傻妹妹,少吃些桂花糕罢。再吃下去,真要改名作肥肥了。”
如今,她也已十四岁。
谢缨仍然还是十四岁。
那支狗尾巴草飘过千里,于她掌中轻轻一攥,化作飞灰。
......
她的梦亦在这里支离破碎。
转而被突然紧贴身体的一阵热意惊醒。
分明不过初春天气,她背后却似有火在烧,烘得全身发汗。
她觉得别扭,不满地嘤咛一声,伸手往后摸,手指却又被那滚烫的温度留住。
沉沉一时挣脱不开,眉头紧皱,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,翻了个身。
便就这样落入了魏弃的怀里。
“……殿下。”
好在她已经习惯魏弃的神出鬼没。
只掀了下眼皮,很快又被困意击倒,她黏糊糊地问:“睡不着么?”
魏弃平日里,躺在床上的时候很多,可他真正睡着的时候却极少。
毕竟,前者不过打发时间,后者却要求安枕好眠。
从前他怎么过,沉沉不知道,只不过现在——她知道他一睡不着,就爱折腾她。
次数多了,她好像也习惯了。
魏弃却没有回答,只是问她:“为什么回来?”
什么为什么回来?
沉沉睡得迷迷糊糊,听成了他问,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。
于是顺口便回答道:“因为……宫门落钥……”
结果话音刚落,下巴立刻被捏住。
仿佛惩罚她说谎似的。
她忍住不睁眼,那手便往上移,又捏住她的颊肉。
……这扰人清梦的讨厌鬼!
沉沉有些着恼,却敢怒不敢言,只能自己挣扎着翻了个身,背对他。
可魏弃又锲而不舍地缠上来。
他自己的身体烧得滚烫,也任由这团火把她包裹其中。
沉沉挣了一下,没挣开,正在心中腹诽不已,却听他忽然轻轻喊了一声:“谢沉沉。”
沉沉:“……?”
自己这一被他叫名字就浑身冒冷汗的毛病,到底是怎么来的?
她心头一凛,立刻睁开眼睛。
魏弃却似乎浑然不觉,只伸手把她搂紧,控住她的手。
窸窸窣窣了好一阵,他低喘着,轻蹭着她的颈,忽又喃喃自语道:“清气散没用。”
沉沉一怔。
又听他说:“记住,以后要下药,得用鸩毒,砒/霜……孔雀胆。清气散有什么用?”
毒不死他,他便总有一天要杀了她。
魏弃想。
哪怕不是现在,未来亦终有一日。
无论是为保守那不可告人的秘密,又或是为了彻底埋葬他心头,那已经不可控制开始冒尖的……隐晦的,无从捉摸却时刻叫嚣的欲望。
他必须杀了她。
——在她真正成为他的软肋之前。
第18章 承诺
沉沉原本的那点睡意,在听到魏弃突如其来的阴恻恻发言过后,瞬间被背后发凉的感觉冲散了大半。
她甚至来不及细究魏弃深居冷宫,是怎么知道自己买过清气散的。
一时间,却只觉一口大锅又莫名其妙被他扣在了自己头上。
到这时候。
她也终于回过神来:自己今天这一晚上的昏昏欲睡,八成都是下午那丸清气散在“作祟”。
——但天可怜见,那丸清气散分明只溶在她自己那碗甜汤里啊!
至于魏弃那碗,谁敢动啊?
要是被发现,那不是把脖子送给去给他抹吗?
沉沉心中泪流满面,只道这位九殿下确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:
她可还没有活腻,更没有胆肥到去挑战他这么个神出鬼没、“身经百战”的宫斗高手啊。
“殿下。”
思及此,沉沉忍不住叹了口气,又道:“鸩毒,□□,孔雀胆,我都没见过,也不敢用,至于清气散……殿下,你困么?”
魏弃低头看她,用一双清明的,毫无睡意的眼睛代替了回答。
沉沉说:“可我困。”
她边说着话,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打架,可又实在害怕魏弃翻脸比翻书快,自己一觉醒来、小命不保,只能拼命掐自己大腿,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解释道:“清气散,是我买来给自己吃的。”
沉沉说:“我没有给你下药……我,只是,平日里,你做完……那事……我睡不着。”
想起来就来气!
魏弃倒是一做完荒唐事就睡得香,可她心里跳啊。
好像里头忽然住进了只不安分的小鸟,不讲道理,横冲直撞。
许多个无眠的夜,她心跳如擂鼓,也只能盯着床顶的帷帐发呆:
尽管眼下的一切都是“不得已为之”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