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她可以安慰自己,自己攒下银钱小心度日,不要开罪了这位殿下,来日若是能熬到什么大赦、抑或九皇子离宫外放,总能找到机会离去,这宫中的一切就如黄粱一梦,不必挂齿。
可她还是不知道,也没人教过她:要怎么应对那些不受控制的悸动,怎么才能在魏弃身旁安枕好眠。
以至于,很多时候,她总是一边唾弃魏弃的疯子行径,又一边为自己的反应心惊。
但魏弃这样的人,又岂是她能去想、敢多想的呢?
见色起意是人之常情,只是对魏弃,她可以敬爱,可以奴颜婢膝以求和睦相处,却绝不能心存一点欢喜——或许半分都多了,足够令她惶恐难安,唯怕被绊了脚步,更害怕假的成了真的,再脱不了身去。
这不知从何而来、却愈演愈烈的邪火日夜灼烧着她的心。
或许也正因此,在她昨夜拒绝魏骁时,都险些没有控制住想要出口求情:想要求他,看在自己与父兄的情面上,不要再做出像那日信手推魏弃落水之事。
幸而话到嘴边,最后的理智拉回了她,让她及时收住了这妄念。
她想起父亲曾教过她的:挟恩图报,恐被反噬——不如不言。
不如不言。
沉沉蜷缩在魏弃怀中。
心里堆了许多话,迷迷蒙蒙间,反而不知从何说起。
到最后,亦只挤出苍白的一句:“殿下,我不害你。”她说。
说着说着,声音便轻了,眼睛亦渐渐被困意逼得合上。
“我……”
手却还攥住他身上中衣,她不住小声咕哝着:“你别杀我,我不害你……”
......
这一觉,托那清气散的“福”,谢沉沉直睡到了翌日中午。
好梦香甜,却苦了早就醒来,绕着那装羊奶的提盒转圈、馋得不行的小狸奴。
沉沉一睁眼,便对上小狸奴投来的哀怨目光。
忙穿了衣裳,提着羊奶到小厨房温了一遍。可等喂完狸奴却才发现,自家那位神出鬼没的九殿下竟又不见了人影。
她正在宫中四处找人。
忽然间,却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,殷殷切切唤她:“芳娘,芳娘——?”
会这么叫她的,如今也只剩下堂姐谢婉茹了。
……是堂姐来了!
沉沉忙一路提着裙子跑出殿去。
结果,两姐妹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话,沉沉不经意间侧头,便见谢婉茹后头还跟着个慈眉善目的胖妇人。
“这是昭妃娘娘宫中的……荃华姑姑,”谢婉茹也回过神来,忙道,又领着沉沉福身行礼,“荃华姑姑,这便是小妹沉沉了。”
与那日见过的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兰芝不同,这位荃华姑姑身宽体胖,面若弥勒。
见两人一前一后向自己行礼,又爽朗笑道:“不必、不必拘谨。昭妃娘娘命我二人来请姑娘一见,姑娘可得闲?”
她也如袁舜一般,客客气气称沉沉一声“姑娘”。
沉沉忙道:“清闲的,清闲的。”
毕竟这可是昭妃——是宫中宫人们人口相传的、菩萨似的人物,又是堂姐如今的“主子”,她便是有再多琐碎事,也必须是清闲的。
荃华姑姑闻言,微微一笑。
眼神却忽落在她脖颈上,顿了一顿,又委婉道:“可需请示九殿下?”
沉沉心说九殿下人影都没找着呢。
可不知为何,她直觉这话绝不能说给旁人听,因此仍是假模假样地颔首,扭头进殿去“请示”。
实际上,却只是简单对镜整理了一番、往脸上补了些妆粉口脂——直到这时,她才发现自己颈子上那消下去不久的青痕,此刻竟又莫名其妙浮出,青红一片,看着颇为骇人,难怪方才堂姐闲下看她时,神情也有些微妙。
但她没有多想,只怕误了正事,忙找出魏弃先前给的那盒药膏稍加遮掩。
直到确认自己面色红润、颈上光洁、叫人瞧不出错处,方才阖门出来,冲那姑姑点头道,殿下允了。
殊不知,几人前脚刚离开朝华宫。
喝完羊奶出来“遛弯”的谢肥肥,在院中慢悠悠晃荡一圈。
没找见自家小主人,却忽的眼珠儿一转,扭头,一溜烟钻进了殿中。
第19章 昭妃
昭妃,原姓赵,名“为昭”。
传闻其容甚清丽,颇得圣心,且擅解语,因此多年来盛宠不衰。
又因其兄平西王赵莽有收复辽西之功,威名赫赫,而皇后母家乃前朝勋贵,如今早已支系凋零,她早几年风头正劲,甚至曾隐隐压过皇后一头。
前朝储位之争,如今,也正是在其所出三皇子,与皇后支持的大皇子之间闹得最凶。
谁知年前秋狩,三皇子魏骁不慎坠马。
他本是自幼习武之人,身强体健,这一摔也不打紧。然而,偏就是觉得不打紧,耽搁了救治,等到觉得不爽利,方知这一摔竟引得早年留下的腿疾复发,有段时间连身也起不得。诸多良药进补、秘密养着方才见好——这些,都是昨日魏骁主动同她提起的。
许是她救过他的命,也再清楚不过他这腿疾从何而来,所以他才对她这样坦诚相告。
沉沉想。
毕竟按她此前在宫里听说的,其实也只知道他年前摔了,且摔得并不严重,却叫心疼爱子的昭妃心焦不已。据说不知着了什么魔,从前不信神佛的人,忽便醉心礼佛,闭门不出。连此前皇后寿宴亦借口抄经,未曾出席。
沉沉入宫数月,眼下还是第一次有缘得见这位传闻颇丰的宠妃,好奇之余,又有些担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