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整三个月,闭门不出,不问世事,不理朝政。
任由太子跪在朝华宫外日夜叩求,世子璟哭嚎不休,他都不曾露面。
最后,却是左丞相陈缙,冒死将魏炁劝了出来。
只是,这两人在朝华宫中究竟谈了些什么,此后,又成为另一桩不为人知的秘闻。
......
四年前,朝华宫。
被重金通缉、却始终逃匿不出的银蛇君子……
一切的一切,都让他无法不多想。
魏骁望着桌上那封密函,久久不曾挪开目光。
心中,更莫名飘上一丝令人胆颤的疑云:
会和谢沉沉有关吗?
可是,就算她没有死,这些年来的一切都是假消息,她还活着,被魏炁从父皇手中秘密救下——
世间奇人异事,的确多如牛毛。
他也曾听舅父提起过,江湖之中,有位名为百里渠的神人,号称“千面郎君”。
因精通易容之术,只消见过的人,便能原模原样复刻出对方的脸,且毫无破绽、堪称千人千面。可惜,此人行踪诡秘,以各色面孔行走世间,从不透露身份,早已销声匿迹多年。
但……光凭易容?
他忍不住将今日见到的解十六娘,与记忆中的谢沉沉放在一处比较,迟疑再三,最后,却仍是摇头。
就算可以易容,人之骨骼早已长成,又岂能轻易改变身量?
谢沉沉不过堪堪到他胸前,解十六娘,却已几乎挨到他的肩。两人一个瘦弱矮小,一个,在女子中称得上高挑,且略丰盈。
再联想起那十六娘听他提起是否去过上京时颇显怪异的表情,无端选中金复来,又胡编乱造的一堆理由……
金复来昔年拜师于顾氏商会,师从顾华章,明面上中立无害,可他清楚,这人分明是魏炁的走狗无疑。
以魏炁的脾性,便是假扮,又怎会允许谢沉沉另嫁他人?
是以,与其怀疑解十六娘与八竿子打不着的谢沉沉是何关系,不如说,如今的解十六娘、更有可能是个已经换了“芯子”的魏人细作。
他又怎能把一个卑鄙下作的间客,和谢沉沉联想到一起?
思及此,魏骁脸色微凝,侧眸望向窗外、如墨夜色。
良久。
终于再次提笔,亲手在另一封急函之上——已然写满的九个名字后,再添一名。
......
七个月后。
魏都,上京。
宫殿恢弘,飞檐斗拱,年前方才重新整修过的琉璃青瓦,在日光之下,泛起碎金色的细光。
昔日最为富丽堂皇、后宫众人无不仰视之的息凤宫,此刻,却是七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。
破败陈旧的正殿内,废后江氏顶着一头花白乱糟的发,抱着怀中破旧褪色的彩绘木塑,嘴里不住喃喃自语。
时而兴高采烈,时而高声痛骂,时而泪眼朦胧,时而望着远处、神色木然:
不过七年光景,昔日风韵犹存、不怒自威的一国之母,肉眼望去,竟已俨然是个花甲之年的疯老太。
“娘娘!娘娘!”
曾侍候她多年的大宫女兰芝,如今,亦是一身粗麻布衣。
一大早便不见人影,消失了数个时辰,眼下,却忽的从殿外匆匆奔来,环顾四周,满脸紧张之色。
确认殿中并无耳目盯梢,这才小心翼翼掩了门窗,三步并作两步、直窜到江氏跟前。
“娘娘,咱们要有救了!”她说,“咱们能给十皇子报仇了!给雉奴报仇!”
江氏闻言,眼神却仍旧定定望向远处,似乎半点没有注意到她。
殿门关了,看不见外头,便死盯着门。
那既痴而疯的神色,仿佛已真正浸入旁人无法踏足的世界,任由兰芝紧紧拖住她的手、热泪长流,依旧毫无反应——
“那小世子不念咱们的情,养不熟的小崽子,终究是靠不住……!幸而,还有人惦记着娘娘,还有人想着您、盼着您!奴婢就知道,娘娘是有福之人,绝不会被那昏君活活耗死!”兰芝道,“曹丞相……他今日托了人来,说是、说是从不曾忘记您两家昔日的世交之谊。”
虽说她是在入宫之后,才跟在江氏身边伺候,可时间久了,却也曾几次听人有意无意提起,皇后娘娘之所以能稳坐后位而不倒,一切只因娘娘昔日背靠家族,曾出过前朝祖氏三代元老。
若非娘娘以性命相胁、以利益相诱,引族人投奔先帝——彼时的上京城门,不一定能破。更不一定,能破得那般叫人措手不及。
皇后娘娘,是有功于大魏,有功于陛下的。
而如今大魏当朝丞相,权倾朝野的右丞曹睿,同样也是当年里应外合谋反、大开城门的“参与者”之一。
当然,在大魏的史书之上,则称他是有勇有谋,另投明主。
“那人带了信来,说是曹丞相与您有要事相商。若事成,日后定能保您不死,余生永享富贵太平。”兰芝边说着,边颤颤巍巍,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。
也不知是在这深宫之中实在过得无聊寂寞,无人说话;
抑或看着昔日旧主如今这般痴呆模样,心中不忍。
单是递信的这一阵功夫,她嘴里竟也不忘恨恨不平:“那孽障……倒行逆施,兴兵征伐,我就知道,迟早有一日,会碰了钉子!这不是就在辽西啃了一嘴泥么?奴婢只偷偷出去这一趟,也晓得,背后议论这事的人大有人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