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让他永远迟了最关键的那一步……
于是,之后的每一步,便都步步皆错,无可挽回——
“可毕竟,你是我的妹妹。”
魏骁忽的蹲下身去,轻抚女人颤抖不已的脸庞。
“你,也是辽西的王姬。”
他眼底幽暗,话似叹息:“你说得对,你不能嫁,不能走,更不能离开辽西半步。”
七年来,他早已摸透辽西这二十万大军的底细,深知倘若粮草军需充足,与魏炁一战,并非全无胜机。所以,倘若不得不战,又何必怯战?
他不是龟缩求存的赵二赵五,相比于辽西,亦更牵挂那张远在千里之外,却可在瞬息之间动摇山河、主宰一切的龙椅。
只是如今,他还需要时间,将赵二那群人的势力尽数收归手中……为此,自然需要一步缓兵之计。
“阿蛮,你的确不能嫁。”魏骁道。
说话间,目光却望向门外:一轮悬月盈空,今日,正是满月。
家好月圆时啊……
辽西王姬的择婿大宴,挑的,的确是个上好的黄道吉日。
只可惜,明月盈缺不由人,苍穹之下,世人的命运亦从来不由自己掌控。
怪只怪,性命不足贵;
怪只怪,人上人压死万般人。
“你不能嫁,但是,有人可以,”他说,“阿蛮,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,而你要做的,就是在这段时间……务必安分一点。”
他的手轻抚过她脆弱的脖颈。
拇指上,玉色的扳指,泛起润泽的莹光。
“明白我的意思么?”
“……”
“从今日起,阖府上下,闭门谢客。”
魏骁蓦地拂袖起身,“非我准许,不得迈出王姬府半步,若有违逆——”
“我、我不会违逆。”赵明月怯生生道。
男人闻言,脚步一顿。
却终是没有回头,大步离去,很快,背影融入夜雨之中,再看不清切。
第95章 入宫
【王爷, 属下已查明,那解明珠并无异常。解家上下,皆可证明, 其确乃七年前遭人掳去的十六小姐。】
【虽相隔数年,其人形貌略有变化,昏倒于解府门前时, 或因一路辗转颠沛,体质极虚,弱不禁风。解家人亦曾怀疑是容貌相似者假扮、企图冒领赏金。但事后, 解家众娘子轮流照顾数月, 皆确认其乃解十六娘无疑。】
【四年来, 解十六娘始终昏迷, 解家更不吝金银、倾一家之力为其调养身体。直到半月前,此女骤然转醒。醒来前,并无任何预兆。】
......
奏折文书堆叠如山的桌案上。
正中间摆着的,却是十日前、潜伏于解府的探子暗中呈上的密函。
魏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扳指,看似走神,实则却已将那封密函翻来覆去看了数遍。末了,终于兴致缺缺地将之随手搁在一旁。
难道……真是自己多思多虑了?
他心中有一瞬迟疑。
毕竟,在他有限的记忆中, 他与那解十六娘,平生亦只有两面之缘。
只不过,这仅有的两面之缘, 他仍依稀记得:那是个胆小怕事、惯常躲在一众姊妹身后不敢冒头的姑娘。
寡言, 沉默, 与世无争。
以他对母妃的了解,他甚至毫不怀疑, 母妃之所以最后选定解十六娘,除了对她那掌家有方、足以拿捏解家大权的父母有所倚仗外,十有八九,还看中她这好拿捏又颇得大人长辈们疼惜宠爱的个性:
家中排行老末,凡事都得照顾,性子却软弱好欺。
说得好听是温柔,说得不好听,便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团子。而也唯有这样的女子,既能如菟丝花般依附在侧,又能在狂澜之中予他助力。
可正因此,他今日见到的解十六娘——
魏骁想,便越发……显得“怪异”起来。
虽然有意遮掩,时不时在他面前强打笑颜,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怯怯模样。
但他阅人无数,又怎会看不出这女子的假意顺从。至于那话里几次三番的夹枪带棒,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察觉的轻蔑与作弄。单一个性情大变,绝无法解释这一切变化的原因所在。
唯一能说得过去的,便是,解十六娘,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解十六娘。
但她不是解十六娘……又能是谁?
【我病过一回,从前的事都已记不清,连贼人长什么样子,都全忘记了。】
说这话的姑娘,有一双心虚打飘、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黑葡萄眼。
【既然如此,你为何不娶我?】
她明明问的是为何不娶。
直视他时不闪不避的眼神,眼底却并无少女怀春的情意,倒是看得出来掩不住的嘲讽——
……四年前啊。
他忽然想到。
七年前被掳失踪,却在四年前独自一人生还,昏倒于解府门前。这中间相隔的三年,实在是个太微妙的节点。
让他不得不想到,正是四年前,魏炁突然发了疯似的举兵南下,开始漫长而艰难的渡江之征;
大魏的情报网,一夕间被利用压榨到极致,只为替他日夜不息地探查一个人的下落。
银蛇君子,尹问雪。
但,他究竟为什么要查这个人,查到之后又有何用,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那些失手被擒的探子,都始终问不出任何线索。
世人只知,这位暴虐非常的帝王,在出征之前将自己关在朝华宫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