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外田地荒芜,毫无往年丰收时节将至的喜庆景状, 城中主街, 更是一片萧瑟, 满目苍凉——
而亦正因此。
反倒显得那当街而过、兜帽蒙面的高挑身影愈发显眼起来。
“老大,这合着是个娘们儿吧?”
“看着像。”
“咱从那鸟不拉屎的山上回来之后, 都多久没开过荤了……”
“那,就把这个搞到手来玩玩。”
昏暗小巷内,窃窃私语的话音方落。
眼见得那肩披斗篷、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雪白人影从巷口走过,两人顿时颇有默契地沉默。
只等她与巷口错身而过的瞬间,当即一同发难—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一人扑身,一人拖脚,便要把她往巷中拽去!
“啊!!!”
女人被拽得摔跌在地,惊恐间,仓皇大叫。
手中菜篮在地上滚了老远,里头的药草胡乱撒了一地。
“别吵!给老子闭嘴!”
两人见计策得逞,一时间,竟顾不得光天化日,便火急火燎地要去解她衣裳。兜帽散开,露出底下一张面若银盘、雪白圆润的脸。
可这世道,四平镇里的寻常人家,家中子女,哪个不是病得面黄肌瘦?
原本将她按死在地动弹不得的黑瘦青年,迟疑间停住了手。
“救命!来人……救命!白大哥……!”
而那女子见他停手,立即毫不犹豫地叫出声来。
“老大,”旁边那个插不进手的见状,一时急得上脸,忙伸手捂住女人的嘴,“怎么了,愣着做什……”
他说着便要扑上前来“代劳”,哈喇子险些没流了女人满脸。
岂料,手还未触及女人前襟,身后忽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喝。
“你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兔崽子!!”
一记闷棍当头而下,直抽得他下意识手捂脑壳、哀嚎不已。
原本骑在女人身上的黑瘦子亦未幸免,被随后而来的一扫帚掀得飞起,翻倒在旁——
“就是他俩!谁认识?谁家养的畜生!他们竟敢欺负白姑娘!”
“我认得,是石家的两兄弟,前几年被征去和北燕人打仗,没多久便做了逃兵,之前闹瘟疫,他俩又去投奔了马贼!如今那群马贼死的死,逃的逃,怕不是又给他们逃了出来……倒是命大!”
“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,竟还敢冒头!杀了他们,杀了他们!”
待两人迷瞪着缓过劲来,四面竟已围满不知从哪赶来的乌压压人群。
石家两兄弟躲在山上避瘟疫,躲了已有两个多月。如今甫一下山,见家家闭户,还以为城中死得没剩下几个活口,又哪里见过这阵仗,慌得不迭跪下磕头,连声求乡亲们饶过一命。
可哪还有人愿意理睬他们?
原本摔跌在地的白衣姑娘,被人七手八脚扶起。
为首报信的老头、亦是四平县中陈家大族的族老,忙冲她恭敬作揖道:“白姑娘,老叟几人来迟,累您受惊了。待老叟领人处置完这孽障,定当登门谢罪……还请白大夫、白姑娘原谅。”
老翁身上衣裳满是补丁,面容憔悴,姿态间,却还看得出几分昔日雍容。
“白姑娘”见状,连连冲他摆手。
拢了拢身上斗篷,又戴起兜帽,她将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,唯露出一双清澈杏眼。
“哪里的话,当是十六娘多谢陈伯相救。”
白姑娘低声道。声音温温柔柔,如清风拂面:“今日我兄长那处,缺了几
味药。我急着出门,竟不察有贼人蹲伏,若非诸位赶来及时,恐怕……如今,境况更糟。”
她说着,又冲众人福一福身。
人群中登时哗然,一个接一个给她“回礼”:俯身作揖的、跪下磕头的,低头拭泪的,场面不可谓不壮观。
她哭笑不得,拦也拦不住,只好飞快把地上的草药拾起,装回篮中。
“姑娘放心,”陈伯道,“我等定当严惩贼人!绝不姑息!”
“嗯、嗯。”
“姑娘慢走——”
“嗯嗯。”
说是这么说,末了,却连觊觎自己的贼人亦顾不上计较,匆匆冲众人颔首过后,那姑娘一溜烟快步离去。
徒留石家兄弟目送“倩影”走远,悔得目呲欲裂,还待为自己求饶两句,陈伯却已走到跟前。
劈头盖脸的几耳光,直打得兄弟二人嘴角沁血。
“狼心狗肺的蠢东西!”陈伯厉声骂道。
瘦骨嶙峋,两颊深凹的老人家,打完这巴掌,右手仍不住发颤。
“你们坏事做尽,可知那姑娘是谁?”他满脸痛心疾首,“又可知,我们这些乡亲为何还能活着站在这里……若不是白大夫妙手仁心,若不是白姑娘可怜我们——”
“无辜啊!族伯!我们、我们兄弟俩,当真对此一概不知!”
石家大哥、那黑瘦青年脸颊高高肿起,闻言,却还连声为自己辩解:“陈家阿伯,我、我们兄弟二人躲在山上避难,压根不知这姑娘来历,我们只是……!”
“只是?”
有人冷笑一声:“哪怕那姑娘不是白姑娘,你们以为自己做的就对了么!族长,这石家兄弟打小便是俩混不吝的刺头,如今竟还干出这般丑事,岂能留得?!”
“杀了他们!杀了他们!”
众人你一嘴我一嘴,群情激愤。
正待家法处决两人,身后人群之中,忽然再起喧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