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伺候的侍女却未及跪下打扫,忽听外头一阵兵荒马乱动静,不由满脸疑惑地循声望去:正见前脚被打发走的婢子燕羽、这会儿竟又去而复返。
“王姬、王姬!不好了!”
慌乱之下,连行礼也顾不上,燕羽径直扑倒于两人身前。
年长些的侍女见状,脸色一冷,正要斥她忘了礼数。
赵明月却难得摆手、示意其收声。
“说,”女人脸色苍白,眸光漆沉,低声问:“外头出什么事了?”
“回王姬的话!”燕羽本已哭得直打抖,一听她的话,立即叩首道,“魏军今早突然发难,听说、听说是打定主意,要一举夺城。陈将军不得已、领兵迎战,谁料……谁料竟遭了小人暗算!如今大军又退守城中……”
小姑娘毕竟年幼,兼之又惊又怕,一时间,连话也说不大利索。
屋中众人还以为她要说个什么惊掉下巴的坏消息,闻言,悬起的心倒是堪堪落下。
赵明月尚未开腔,身旁婢女已忍不住厉声呵斥道:“陈将军既已安全退守城中,一切便尽按摄政王吩咐,死守便是。你是王姬身边的人,如今却被一点小事吓成这样,若传出去、像什么样子!”
“不是,不是小事!”燕羽却呜咽着“争辩”道,两眼哭得通红,“陈将军负伤,赵小将军自告奋勇,要顶上头阵,挫那魏贼威风。可那狗皇帝……他、他明明已教人抬着才能动弹,与废人无异,竟一剑挑穿了小将军,还将、将他尸首挂在城下示众……!”
赵小将军?
这绿洲城中,能当得起一声“赵小将军”的。
按身份,按辈分,无论怎么数,似也只剩赵五膝下养子——几个兄弟里、唯一违背父命“弃文从武”的炮仗脾气,赵无求。
自赵二死后,赵五便借口年事已高、避世不出,不愿插手城中乱成一团的政事。
可全辽西谁不知晓,他赵五是个护犊子的偏心眼?
这一生,不图名,不爱利,唯独疼惜自己先后捡回来的三个孩子。若赵无求出了什么事……
赵明月呼吸一滞,想也不想便要起身。
然而,燕羽后头紧接着的一句话,却又将她惊得跌坐床边。
顾不得身旁婢子伸手来扶,回过神来,只挣扎着要起身更衣——
“五将军闻讯而来,要与那狗皇帝一战,却被他麾下猛将趁机一剑穿心,当场暴死。城中哗然,民心大乱!如今,人都堵在城门口,争着吵着要出城为老将军收尸,城门……王姬,眼下,城门已快守不住了啊!”
第122章 玉笛
是日天朗气清, 万里无云。
赵明月头戴帷帽,身披苍青鹤氅,将通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, 这才在数名亲卫护送下匆忙赶至城楼。
谁料,前脚方至,后脚便被城中混乱失控的局面吓得花容失色, 躲闪不及之下,她险些被越过人群、直扑面门而来的手臂挥中——
“开城门,开城门!”
“放我们出去!开城门!!”
这群人都疯了不成?!
她眉头紧蹙, 下意识回护小腹。耳边却依旧鼓噪不休, 操着各种口音的官话此起彼伏响起。
四下望去, 映入眼帘的, 只有一张张写满愤怒、不安、惶恐的面容。
“是王姬?可是王姬来了?”
“王姬听我一言!我等绝不做那可悲可怜的窝囊废!与其在城中等死,不如追随老将军放手一搏!”
“是生是死、胜败全凭天命……我们要为老将军收尸!王姬留步、王姬!”
“放我们出去!再这么下去,不饿死也要被生生困死在这,我们是北燕的商队、与你们魏人内斗有什么干系?!快放我们离开、放我们走!!”
“王姬——!”
万民激愤,难以轻易平复。眼下阵仗之大,更几乎要将城门冲破。
饶是陈望与车马将军赵昭明闻讯赶来,拖着病体先后出面安抚,亦是杯水车薪。
“……”
赵明月掀开帷帽, 与挡在城门处主持局势的陈望遥遥对视一眼。
眼见得他面无人色,肩裹白纱下更隐隐渗出血迹,便知此战凶险——竟连赵二昔日一心栽培出的接班人, 如今, 亦非对方一合之敌。
她心中焦急, 一时间,也再顾不上什么仪态姿容。
甫一登上城墙, 便双手紧扶墙根,兀自探头向下望去:
越过目之所及、城下令人悚然的密密麻麻人头,只见远方魏军将旗之上,那被穿心而过、死不瞑目者……除了曾在不久前与她公然叫板的赵无求,还能有谁?
而那跪倒在旗帜下,身死而以长剑撑住身体不倒的老者。
除了看着她长大、同样曾待她如珍似宝的赵五叔叔以外,又还能有谁?
他们都……
“王姬!……王姬!”
她只觉眼前一阵发花,险些软倒在地,及时扶住身旁侍女伸来搀扶的手臂、方才勉强站稳。
不等缓过劲来,又立即低声吩咐身后亲卫道:“速去叫人传信摄政王!绿洲城有难……速归,不得有失!……越快越好!”
而亦几乎就在这声令下的同时。
耳边,忽传来侍女悚然惊呼,她下意识循着女人目光看去。
只见城楼之下,一身黑衣的魏将越过战阵、孤身纵马而来。似对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视若无睹,只扬声大喝道:“城中人听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