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能抢。
赵明月说着,忽的冷笑一声。
抬手指向远方——那将旗上被穿心而过的尸体,“至于今日,我们若把魏人放进来,赵家人会是什么下场,你已经看到了!”
陈望闻言,低下头去,没有作声。
两人近旁那些避无可避、概都听见些许“秘闻”的亲卫,却已然吓得脸色大变,两股战战。
“王姬……”
“将军!”
可事已至此,谁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?
直至陈望抛下手中长弓、头也不回地步下城楼,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,望向眼前重新戴上帷帽、再看不清表情的家主。
“秦不知,你且听着!”
赵明月高声道:“你大魏皇帝昔年囚杀我父,如今又空口白牙,索我辽西,简直白日做梦!”
“天下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,魏帝嗜血好战,绝非善类!待你等骗开城门,大肆屠戮……我绿洲城五十年基业毁于一旦,则悔之晚矣!若你等真有诚意,不妨请魏帝到城中一叙,如若不然……”
“如若不然,此战,终不可避!”
*
城中,以陈望为首的赤甲军振臂高呼,“誓与辽西共存亡!不畏死者,且随我来!”
城下,秦不知挥剑斩断箭羽,将袖中战帖随手抛在地上,转身纵马离去。
未几——
......
时隔半月,绿洲城城门大开。
远方鼓声如雷,战马嘶鸣。
山摇地动之烈,直将魏军主帐中、那隔开内外两片天地的山水屏风也震得隐隐颤抖,陆德生猛地站起身来。
原地等了好半会儿,仍没听见屏风内传来丁点动静。
他思忖再三、终是按捺不住,举步走进内间。却见榻上人早已不知何时坐起。
长发如瀑,披散肩头。
“……”
目光望向平摊在膝上的双手,魏弃兀自出神。
那血气散尽后、几乎透出霜雪颜色的面庞,恍惚间,似依旧如少时俊美。
可身为医者——他心知肚明,眼前苍白羸弱的皮相之下,终只剩油尽灯枯的衰败:
重伤跋涉,又遭刺杀,今晨为壮士气、强撑着与那赵无求一战。虽看似赢得毫无悬念,可魏弃的身体……在他看来,早已是强弩之末。
今日,之所以派出秦不知去向赵氏求和,亦只是想在这种情况下,尽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——然而如今,外头的战鼓声已是答案。
“陛下,”陆德生叹息一声、跪倒在地,向榻上人叩首,“若陛下坚持出战迎敌,还请容臣……先为陛下施针,封住膻中、灵台、天池三处大穴。”
话落。
他跪地静候,魏弃却迟迟没有如他所想应声。
反倒抬起头来,冷不丁开口道:“孤记得你当年入宫,本是执意要为祖父阎伦翻案。陆德生,孤且问你,如今,你还觉得阎伦是冤死么?”
陆德生闻言一怔。
无人说话,帐中一时陷入死寂。
而魏弃似乎并不急于逼他回答,只缓缓解开前襟,露出衣衫遮挡下、那足裹了数层却依旧染得血污斑驳的白纱。
白纱层层褪去,入目所见,是一道巨大的、深可见骨而仍在继续溃烂的豁口。
而亦正是这无法痊愈、钻心蚀骨的剑伤,日夜蚕食着他这具身躯残余的生气。
若他不是“炼胎之法”造就的怪物,想来,绝活不到今日——可,活到今日的代价,却正是成为一个世所不容的怪物。
“陶朔与你祖父,都曾想凭‘炼胎之法’臻于医道化境,”魏弃说,“你与他们背道而行。但如今,却是最近于‘得道’之人。或许,这便是天意。”
“陛下,”陆德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,顿时脸色大变、慌忙叩首道,“请陛下明鉴,臣从未想过——”
“无论你有无此意,事到如今,你只需答应孤一件事。”
墨发披散肩头,两鬓雪色垂落。
世间最昳丽无暇的皮囊,与最丑陋可怖的躯壳,如此诡异而“和谐”地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。
陆德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。
却正见魏弃从枕下、摸出一支他再眼熟不过的玉笛——这件他曾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“故人之物”。
往日种种,历历在目,他两眼顿时不受控制地瞪大。
魏弃却依旧神态自若,手指细细摩挲着笛身纹路,唯独拂过那几道明显裂痕时,若有所思地一顿。
“今日一战,无论胜败。胜,自无碍;可若败——陆德生,记住,你须得亲手拔去我头顶金针,以笛声驱策……傀儡,安抚军心,助我踏平突厥。直到,找到她之后,”他说,“亲手把这支玉笛交给她。”
“陛下——!”
“告诉她,这是我最后能留给她的东西,”魏弃说,“愿祝她,成全己心,余生得窥盛世,长乐太平。”
第123章 塔娜
绿洲城外, 长箭似雨,战鼓如雷。
两军阵前交战,喊杀之声震彻天际。陈望手执霸王长枪, 一马当先,拖着半残的左臂浴血厮杀。一招青龙献爪、直将扑将上前的魏将挑下马去。
“杀!!”饶是半边身子早已沐浴在鲜血横流之下,男人双目赤红、目呲欲裂, 口中却仍不住高呼着,“杀!众将士随我一道,斩下昏君首级祭旗!!为老将军报仇!!!”
豪言既出, 战场之上, 顿时一呼百应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