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未落。
“阿治!”赵明月却蓦地开口,厉声斥道,“事到如今,你又何必在他面前一忍再忍?忍了、让了,你当他真就会把你放在眼里么!我早说过,我今日来、是要向他讨回个公道的!”
魏治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脸热,无奈侧头一看,见她语气虽重、脸上已是梨花带雨,又不由心软,只好先把人拉到身后。
“可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?便是要问,也须得好好问。这是三哥……不是别人。”
魏骁道:“八年来,若是没有三哥主持大局,单靠你一人,焉能把握辽西这混乱局势。比起我,要迎回那位‘神女’,他的确是更能让人信服的人选。何况、何况我本也……”
话未说完。
“阿治。”
结果这回,出声打断他后话的人却换成魏骁。
魏治一愣,下意识抬头望向兄长。
“阿蛮脾性如何,这么多年,你我二人最是清楚,”魏骁道,说话间,神情颇显倦懒,“既然来了,她想说什么,便让她一并说了罢。”
可话虽如此。
却不知是他“不够诚恳”,抑或写在脸上的心不在焉、惹恼了本就怒火中烧的赵氏王姬。
“我找你是为说什么,你心中难道不清楚!”
赵明月当即抢上前来,抬手指向屋外。
气得微微抖簌的手指,不偏不倚、指的正是青鸾阁方向,“世人皆知,平西王膝下只有一女,赵家的王姬,亦从始至终只有一人——辽西姓赵、不姓魏!”
“谁娶了我,谁才是辽西未来的主人……阿治才是那个人!可你如今干了些什么?!”
他答应她,会让魏治迎娶那劳什子的神女,以此挽回胜机、稳定民心。
她没有半分怀疑,是以,全力帮他隐瞒,拦下军中意图夺权的赵家族老。为此,陈望甚至付出性命为代价。
可如今,迎娶神女的,成了本就在辽西一手遮天的“摄政王”。
魏骁声势正隆,俨然已有取赵氏而代之的野心。而赵家此战虽胜,损失却不可谓不惨重,年青一代几乎折损殆尽。
到最后,被辽西万民传颂、甚至引为救星的,除了那没出半点力的便宜神女外,却只有魏骁一人——要他们如何甘心?
要她如何甘心?
“魏骁,你不要忘了!”
怒到极处,她甚至一把甩开不住在旁“阻挠”的碍事鬼,几步上前、捉住魏骁右手,“你如今的权势、如今的地位,都是怎么来的?”
她不顾一切,要拔去他拇指上那只玉色莹润的扳指,却被魏骁反手扣住手腕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、仍挣脱不开,顿时再压不住满心委屈,她牙关紧咬,终是哭出声来。
“当年,若不是我一力担保,你岂能从和谈中全身而退;若不是你母亲、我的姑母,用命换了赵二与赵五的信任,搬出从前的旧功来换取族老松口,你又岂有今日?!”
赵明月道:“你这一辈子,说来好听,可说到底,无非都是靠女人、靠旁人予你、你却毫不珍重的真心!终有一日,你也当尝尝这真心被负的滋味!”
女人一字一顿,声声泣血。
魏骁听得分明,却依旧无动于衷,只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。
横亘于眼角眉尾的狭长刀疤、早已随着年岁而渐淡——曾经让他领受此伤的姑娘就在跟前,他也曾对她温言好意,如今,却只是眼睁睁看她痛哭挣扎,始终不发一言。
“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?阿治早把这一个多月、你和突厥人说了什么、你许给他们的承诺……你是怎么把那个冒牌女人给带了回来,全都告诉了我!你费尽心思要娶她,不惜从你的亲弟弟的手里抢女人,无非因为她和那姓谢的长着同一张脸!你鬼迷心窍,甚至还要为一个替代品重修青鸾阁……你当真以为世间有后悔药?你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——她早就死了!一杯鸩酒下肚,死在朝华宫里,天下无人不知,只有你还在做梦!你还在肖想一个永远得不到的女人!”
赵明月说着,蓦地冷笑一声:“还是说,你堂堂辽西摄政王,此生不爱良家,单单就只喜染指弟妹。哪怕只是一张长得相似的脸,亦心心念念得到……不得到,便誓不罢休?!”
“阿蛮!”魏治一瞬脸色大变,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。
却仍是迟了一步。
魏骁显然已将眼前人的弦外之音听得分明。
将她手腕松开、不怒反笑:“是又如何,”他说,“不是,又如何?”
“是,便把我阿爹的印鉴还给我!”
“事到如今,你还以为一枚扳指即能统帅三军,一个女人,就能令无数人前扑后拥为她送死?”
魏骁的语气如冰——望向她的眼神,却反倒近乎于怜悯了:“滴水穿石,非一日之功,阿蛮,你如今不站在我这边,你以为,自己在赵家还有几分说得上话的份量?不过是个被捧上高台的花架子罢了。”
“你……!”
“若你执意如此,”他说着,竟当真将那枚玉扳指摘下、搁在她手心,笑道,“那便拿去吧。”
“……”
赵明月没料到他是这等反应,更没料到他给的这般毫不犹豫,不由一愣。
手心摊开着,眼神落低,她痴痴看着掌心那枚尚带余温的扳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