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?”
塔娜一脸茫然: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又是什么意思?
“当日,本王向大汗借五千精兵一用,如今战事已毕,亦好心留特勤喝杯喜酒、沾沾喜气。过后,我当亲送诸位至玉山关外,重礼相赠、不敢慢待,”魏骁道,“至于塔娜,她既嫁与我,日后自多得是叫人‘得见真容’的机会。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——个中缘由,相信特勤心中、亦不无清楚。”
“摄政王此言差矣,”英恪见他开门见山,也不再拐弯抹角,“听闻昨日上京遣使、前来辽西何谈,不知开出的价码几何?王爷可还满意?”
“此乃军机要务,不便相告。”
“王爷这是要与我等划清界限了?”
两人皆是笑面盈盈,却你一言我一语,针锋相对。
而塔娜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亦能感觉到看似平静的推杯换盏下,气氛已然剑拔弩张。
到这会儿,她反而莫名怀念起吵吵嚷嚷却和自己一样没多少脑子的阿史那金来——可惜,打从入城之后,她便再没见过他。
住在这的日子,除了无聊还是无聊。
她叹了口气,懒得再听两人的争吵、反正再听也听不懂,索性埋头吃饭。
待回过神来,英恪竟已不知何时离开,坐在身旁的只剩魏骁。
她抬起头来,正撞见他一眨不眨盯着她的专注眼神——仿佛看她吃饭,也是某种莫大乐趣似的。
“……”
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,只好问他:“要一起吃么?”
本以为他会嫌弃一桌动过的剩菜剩饭,谁料魏骁反而笑了笑,一扫方才锋芒毕露的刻薄模样,温声道:“好啊。”
吃了两口,又道:“他们说你近来常做噩梦,睡得不好,是不是这里太闷?明日我便带你出去散散心,可好?”
出去?
散心?
她还以为自己听错,不敢置信地抬头,筷子上夹着的鱼肉登时掉在盘子里。
魏骁见了,习以为常地夹过去,为她挑出了两根鱼刺,又重新夹回她盘中。
“城中恐怕去不了,但方才我突然想到,可以带你去远些的地方……乔装改扮一番,他们便认不出来。你也不必成天闷在这,反倒闷出许多噩梦来,”他说,“可好?”
——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!
塔娜眼神一亮,连连点头,连带着把方才那恼人的争吵亦抛诸脑后,只一双眼弯成月牙,孩子般雀跃道:“好呀!好,我们去哪儿?”
“明日你便知道了。”
“那地方好么?”
“很好,”魏骁说,“有好吃的面线,漂亮的面人,还有数不尽的你喜欢的东西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?”塔娜闻言,一脸好奇。
“……”
“因为你也喜欢么?”她想当然道,“你喜欢,所以觉得我也喜欢?”
魏骁一愣。
许久,方才喃喃道:“嗯。”
“嗯?”
“你定会喜欢的,”他说,“一定会。”
语毕,便又低下头去,再为她夹了鱼肉、挑出几根碍眼的鱼刺来。
……
是夜。
塔娜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不时从这头翻到那头,又从那头翻到这头。
因着次数太频繁,连守在她床边打地铺的阿伊亦被这动静惊醒好几次,确认她只是因可以出门散心兴奋到睡不着觉、而非被噩梦吓醒,这才重新倒头睡去。
于是,睁大一双眼睛、瞪着床顶失眠的人,便又只剩塔娜一人:
也不怪她这般“大惊小怪”,实在是闷在笼子里的日子过得太久,都快忘了外头天地是什么样子。
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,末了,竟足足折腾到了三更天,仍没有丝毫睡意。
夜深露重,她裹紧身上锦被,许久,终觉睡意隐隐袭来,眼皮开始打架——这一回,倒是难得没做噩梦。可是,才刚合上眼不久,又被身下一阵不适“闹”醒。
她下意识蜷起身,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、冲床边小声喊了句:“阿伊。”
平日里她要起夜,只要喊一声、阿伊都会陪她去的。
今日却不知怎的,无论她怎么叫,都没听见阿伊应声。
她痛得眉头打结,自觉再等不了,掀开被子便要下床——
许是疼痛的刺
激,抑或黑夜本就放大人的五感,一阵压得极低的轻咳声,忽的从身侧钻进耳畔。
她一惊,忍不住打了个冷战,掀起被子的手亦僵在原地。
好一会儿,复才回过神来,大声冲四周质问道:“谁!!”
“是、是谁?”
没人应声。
睡在地上、平日里一叫就醒的阿伊也依旧没有半点动静。
难道是自己的幻觉?想多了?
塔娜有一瞬自我怀疑。
可是,不、不对……
窗外月光如泄。
她坐在床边,弯下身子正欲穿鞋,忽见地上那绣鞋鞋尖、一点醒目暗色。手指不觉轻覆上去,指尖触觉湿润——
那是一滴血。
还没有干透的血。
她双眼猛地瞪大,想也不想、便要赤脚下床,腰间却冷不丁横过一只手臂。
“……!”
等她在悚然之中回过神来,世界已是地转天旋。她猝不及防被人扑倒在床,整个人都被圈进那人臂弯之中——带着扑面而来血腥气的拥抱,那人却自顾自将手臂越收越紧,力气之大,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