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为什么要跟你走?”
塔娜却被他说得更懵,下意识道:“今日是什么日子,你不知道么?”
阿史那金:“……若我说,今日你踏出这座别苑的门,便极有可能……遭人掳走,连能不能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,都是未知数——你跟不跟我走?”
此话一出,四下皆静。
塔娜怔怔抬头盯着他,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,写满悚然与疑惑之色。
阿史那金却无法解释更多,只一把拂开有意无意隔在他与塔娜中间的阿伊,随即猛地拽住塔娜右手。
“好了,没时间说那么多了,快跟我走!”
话落。
见塔娜仍在暗暗与他较劲,半天拽不动人,这怒发冲冠的“狮子狗”又一脸怒其不争道:“走啊!要不是看在……我,总之,我没法眼睁睁看你送死……跟我走!再不走就来不及了?”
“为什么?”
塔娜却仍是一动不动,执着着,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。
“还能为什么?!”阿史那金见状,额角青筋直跳。
终是咬牙切齿道:“英恪疯了!他为夺权,竟不惜与魏人勾结……若非父汗心细,留了个耳目在他身边,我们现在都还蒙在鼓里。无论如何,现在快跟我走,我带你……”
“站住!你要做什么?!”
烧得赤红的眼底,忽晃过一道绯色身影。
阿史那金惊觉不对,又急又怒、伸手要去拦人,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。
待塔娜循声望去,阿伊已不知何时冲到门前,打开房门、冲外间厉声喊道:“快来人,来人啊!”
声音响彻云霄,惊动别苑内外。
事已至此,阿史那金再急再怒,亦只好赶忙翻窗逃出,以免被当场抓个现形。
“保护神女……来人,保护神女!”
而塔娜被后脚赶到的一群侍女团团围住——甚至还没回过味来,阿史那金方才那几句话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她坐在原地,脑中一片乌糟糟的混乱思绪。
吉时将至,一切声音都淹没在锣鼓喧天的欢贺声中。
……
为着这一场盛大的联姻,整座绿洲城恍若变了天地:不久前,从江都回来的路上,塔娜曾央着魏骁上街去看一眼:
院子里种花的阿福果真没有骗人,入目所见,无处不热闹,无处不是张灯结彩。
“神女庙”前,人群更是络绎不绝,无论怀胎数月、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也好,牙牙学语的孩子也罢——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喜事而早做准备。
这是注定将被世人铭记的一天。
——塔娜沉默坐回床边。
脖子依然酸疼,但身体仿佛已经习惯这种疲累,犹若一具华丽却被架空、时刻不敢松懈的人偶。
“公主不要多想,”末了,还是阿伊看出她的情绪不对,在旁小声劝道,“九王子打从错认过一回公主后,便时常说些胡话,之前有英恪大人压在头上、不敢在公主面前乱来,现在看公主马上要嫁人,这才按捺不住——”
“……可你觉得,阿伊,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话?”
“当然不是!而且,照王子平日里的脾气,您想,若是他方才说的是真话,那为何不索性大声嚷嚷,嚷得世人皆知,反而要灰溜溜逃走?说到底,不过是几句气话……”
不过是几句,为了哄骗你跟他走而编出来的气话罢了。
塔娜知道她的言外之意,却只一眨不眨地、盯着她不觉涨红的脸。
许久,忽的喃喃道:“是吗?”
“可是他是突厥人啊。突厥人,会想救辽西人吗?”
你们不是一直以来,都很讨厌辽西人吗。
阿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凝滞。
回过神来,似乎想说什么。
可那些苍白无力的、早已在心底里编排过千万遍的解释,亦尽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。
......
“是摄政王大人——!”
“摄政王大人亲自来了……快看,快看,那是不是赤血马!”
“一、二、三……呀!十六抬花轿?”
“瞧你这少见多怪的样子——依我看,既是给神女的排场,多大也不为奇!”
平日里,为图清净周全,城郊别苑一向守卫森严。除一众家丁仆妇外,闲杂人等不得靠近。
唯独今天,魏骁却难得开恩,准允了城中民众自发前来“沾沾喜气”。是以,吉时将至,别苑外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,一眼看不到头的乌泱泱人群。
待到魏骁一袭绛红喜服、缓缓驱马而来,自摄政王府至别苑的一路上,更是山呼海啸,敲锣打鼓、欢贺声不止。
“摄政王这便来了,神女什么时候出来?”
被挤得“不成人形”的少年从人群中探出脖子向外张望,却只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后脑勺,忍不住扁起嘴问身旁同伴。
同伴却不理他,只一个劲同四周素不相识的人唠嗑:“诶、诶,你们都听说了么?据说神女身上那件嫁衣,当真价值连城——险些掏空了摄政王府半座宝库呐。摄政王待神女,那是搁在心尖上都唯恐怠慢。这诚意,天地可鉴,若是我以后也能找个这样的夫君就好了——”
“神女什么时候出来?”
“我还听说,摄政王在那江都城里的天佛禅寺,为神女修了一座金身……为什么?那当然是因为魏人同我们和谈,答应了割地呀!日后琼山关以西、都是神女子民,他们也该给神女供上几柱香火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