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了么?”
还没等他开口。
塔娜已按捺不住、急声问道:“顾正,我要你与摄政王说的话,你说了么?”
顾正点头,“王爷有命,请王姬立时移步。”
“去哪?”
“城楼督战。”
塔娜不疑有他,只当魏骁是想当面细问她经过,立刻站起身来。
脚下却因久坐而不受控制地发软,趔趄之下、被身后急忙跟上的阿伊堪堪一扶,方才稳住身形。
“我、我也去吧。”
阿伊小声道:“让我……照顾公主,我是公主的侍女。”
“突厥人?”男人听出她的音调古怪,上下打量她一眼。
却不等她回答,又兀自点头,冷声道:“那便跟上。”
倒是塔娜蓦地回头、盯了她一眼。
似乎想说什么——目光落在阿伊紧紧搀扶自己的手臂上,终究没有说,只沉默着抽出手臂,快步跟上顾正而去。
*
城中烈火熏天,久扑不绝,几乎沦为炼狱;
城外,前脚扶老携幼逃出城去的百姓,后脚便惨死在屠刀之下。
连哀叫声也未及发出,便被纵马赶来的大军杀得措手不及,顷刻之间,尸横遍野。
一身黑甲的魏将高坐马上,右手提着只血淋淋的头颅把玩。
半晌,蓦地仰起头来,冲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厉声笑道:“摄政王,不,辽西王,你如今还在装腔作势什么、还不为我等打开城门?陛下早已应允,待收服绿洲城,便将这千里沃土许你为封地……”
“休要妄言!”
魏骁当即出言呵斥道:“无耻小人,真以为这空口白牙的几句污蔑,便能离间吾与众将不成!我乃辽西摄政王,岂会做出此等丧/权/辱/国的丑事!”
“不会?”
那魏将笑得猖狂而畅快:“那试问,这城中大火何来?没有摄政王手令,兄弟们可入不得城……不要忘了,你在信中是如何向太子殿下摇尾乞怜、求归故土!是了……这辽西,你纵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终究还是个外人呐!”
一字一句,直戳心窝。
饶是一贯不露声色如魏骁,亦不由被他激得怒发冲冠,察觉赵昭明等人目光不善,更是当机立断、劈手夺过身旁箭手长弓,搭箭上弦。
未及射出,忽有赤甲卫匆匆而来,附耳轻语。他听得眉头紧皱。
一怔过后,却终是丢开手中弓箭,侧头吩咐道:“把人带来。”
语毕,垂眸望向城下阵势:
夜色昏暗,唯借火把照明。可饶是如此,他目测对方兵马亦至多不过五万。而己方光是绿洲城中、屯兵便有十二万。
哪怕除去为救火疏散而无法出战之人,拼死苦战,单凭人头、也难说毫无胜机——多年来,绿洲城能在乱世之中屹立不倒,自有它的底气。
“装模作样?”
思及此,他当即冷笑一声:“究竟是我装模作样,还是尔等为虎作伥!”
“可汗沉疴病中,无力参战,草原冰封千里……连过冬的粮食也只能外借,能凑出这数万兵马,想必诸位也是打着破釜沉舟的主意罢!事已至此,又何必再假借他人名号!”
那“魏将”闻言,闭口不答。
脸上依旧在笑,顿了顿,却悄然扭头望向身后。
藏身于“魏军”之中的勃格、勃勒两兄弟正交头接耳。
“怎么回事?和特勤说的不一样,这小子怎么还能在那群辽西人里说得上话?”
“竟然还认出了我们……”
“放屁!他可没有见过我们,怎么认?是不是蒙的?”
“特勤还特地交代我们绕路,绑上几个魏人去叫阵。他竟然能发觉不对……难道这小子比特勤还要聪明?”
“不可能!快,把特勤走时留下那锦囊拆开看看,他说过,若是情况有变,便按照里头写的办法干!”
勃格依言拆开锦囊,倒出那折了三折的字条,却见白纸之上,赫然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。
两人再三确认,终是难掩惊愕地对视一眼。
与此同时。
绿洲城城楼之上,赵昭明与魏骁左右而立。
赵昭明冷声道:“摄政王又在玩什么把戏?”
“把戏?”魏骁额角青筋直跳,显然也被这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脏水激得心绪难平,当即反唇相讥,“将军难道看不出来,分明是城下之人有意离间!无论是魏人抑或突厥人,只要你我一致对外,想轻易攻下绿洲城都绝非易事!事到如今,将军反而质问于我,我倒想问问,将军心里又有什么成算?!难不成,要叫阿蛮尸骨未寒便失了故土,叫我舅父几十年经营毁于一旦,赵将军才能安心么!”
“你、你……!”
“如若不然,便闭上你的嘴等着!”
赵昭明年少从军,追随赵莽,多年来,在军中积威甚重,几乎是赵二、赵五死后,赵家唯一还能压得住阵势的人物。
而魏骁自不必说——赵莽的亲外甥,手握赵家军令箭,在辽西经营多年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。从前赵明月还活着,尚且能在两方中稍作缓和。
可如今,“王姬”暴死、死因不明,双方潜藏在水面之下的矛盾,几乎瞬间便毫不掩饰地显露人前。
四周众人皆不由屏息,气氛凝重沉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