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!”
然后。
所有的表情,所有的反应,便就这样突然凝固在脸上。
......
她看见一只死死攀住城墙边沿的手。
五指修长,骨节分明,没有血色的惨白,却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毕露。
原本深嵌入城墙垛口的铁三爪微微晃荡,铁索发出“铮”的一声脆响。
数十名赤甲卫几乎同时拔剑,气氛一瞬风声鹤唳——塔娜却只觉耳边仿佛骤然安静。
夜幕之下,一只被发跣足、身无完肤的怪物登上城楼。立足之处,几乎瞬间积聚起一滩血泊。
脸上、手上、腿上,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例外,遍布刀伤。
可它仿佛感觉不到痛,只“目光”僵硬地环顾四周。
魏骁脸色大变,当下几步疾退,猛地抽出墙上弯刀横于身前。
又见魏炁停在原地、迟迟没有动作。
一时间,竟也顾不得新仇旧恨,索性咬牙高呼道:“九弟!”
“你我同胞手足,本是一家,”魏骁一字一顿,“如今你宁愿与突厥人结盟,也不愿与我化干戈为玉帛,岂不知他突厥蛮人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!事到如今,不如你我一致对外……”
话音未落。
“王爷小心!!!”护卫在他周身的赤甲卫却猛地高呼道。
塔娜听见动静,后知后觉地抹了抹脸。
直至摸到一手殷红,方才回过神来,那是飞溅的鲜血——魏炁毫无预兆的突然发难,将城楼上的这一方天地、顷刻间拖入炼狱。
而他的目标,自始至终只有一件:杀了魏骁,以及,所有挡在魏骁面前的人。
看似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,但奇怪的是,那些如她这般毫无反应,抑或如阿伊那般,吓得昏死过去的人,他竟都仿佛看不见般直接略过。
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短暂诡异的死寂,于是交替在这“战场”上出现。
没人注意到,方才呈上字条、反被魏骁掐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已然悠悠转醒。
而几乎就在他看明形势的瞬间——
粗重的呼吸声近在耳边,塔娜猛地回头!
眼底赫然映出一张狰狞变色的脸,杀意,仿佛一瞬变作实质化的冷意,令她遍体生寒。
男人手中短匕直冲向她、当胸而来!
她下意识横手阻挡。
却终是慢了一步,耳边传来“噗呲”一声、刀刃没入皮肉的细响。
疼——!
不对……
怎么不疼?
“……?”
本该第一时间呼痛,竟找不到痛在何处。塔娜茫然睁开双眼。
入目所见,却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。刀刃穿过掌心,血珠汩汩而落,滴在她的脸上。她忍不住眨了眨眼,被那腥气激得抬头,又瞧见一截削尖的、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下巴。
他分明没有看她。
却不知为何,她心口重重一跳,几乎顷刻间落下泪来。
四下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,一时鸦雀无声。
魏骁因此得了片刻喘息之机,面上却毫无喜色,反而满脸阴沉。
“哈哈、哈……哈!”而那“行凶者”见此,不知是怕是悔。
没等魏炁动手,竟先一步松开匕首,笑得歇斯底里:“是了,你们倒是看着,看清楚了,什么神女——世上哪有什么神女!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的无耻之辈!”
“口口声声说护佑辽西,却和魏人勾结……阿史那珠早就死了!她的女儿,身上流的是那祖氏的血!一个天理难容的不祥之人……可笑我们却对她奉若神明,如今终于自食其果!自食其……!”
自食其果。
男人捂着喉咙,发出“嗬嗬”的气声,指间鲜血如瀑。
在他身后,魏骁丢开手中弓箭。
从拉弓上弦,到将昔日心腹亲手射杀,男人面色沉凝,毫无犹豫。
唯有无法控制而不住抽动的眼角,泄露三分难抑的暴怒——
“还愣着做什么?!”魏骁厉声呵斥身旁僵立不动的赤甲卫,“还不保护王妃,把王妃……!”
把王妃带走避险,万不能教她置身险境。
他本该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。
却不知为何,偏生哽在喉口,艰涩难言。
纸条上的一字一句,和如今亲眼所见的无端“袒护”,让他心中的天平悄然偏移——偏向某个不可逆转的方向,又渗出怀疑与恐惧。
在“杀了他”和“救下她”之间,魏炁选了后者。
那在“冒着必死风险救他”,和“佯装伤她却也许能留得一命”之间。
眼前的这些赤甲卫,又会怎么选?
“王爷……”
魏骁迎向四周或恐惧、或怯懦,或跃跃欲试的眼神。
眼下内忧外患,城外的突厥兵尚在虎视眈眈。他身为辽西之主、若这般丧命于此,后果何止不堪设想。
而只要能拖住魏炁……哪怕是再同突厥人暂息干戈,与虎谋皮,至少能解眼下燃眉之急。
他岂能不明孰轻孰重?
“去……拖住那孽障。”是以,片刻沉默过后。
他终是话音一转,艰涩开口:“记住,不得当真伤及王妃。”
围在他身前的数名赤甲卫闻言,对视一眼,不由长舒口气,当即齐声道:“末将遵命!”
......
“……啊!”
刀尖几乎贴着颊边、飞掠而过。
森寒冷意与刺痛感一瞬同时袭来,塔娜惊叫一声,本能地抱头蹲下。手指拂过脸颊伤口,痛意依稀间,摸到一线刺目的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