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”
“……”
“既然如此,还请右相下令,容兆某带上一队人马、即刻前去探明情况。”
“今夜之事,本相稍后自会派人前去一探究竟。”曹睿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却避而不答。
只冷笑一声,摆手示意身后侍从上前,“至于你,兆闻,身为军师,公然违背军纪……如今情况未明,本相暂且饶你一命。然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!当受五十大板,罚俸半年——”
“丞相大可不必轻饶兆某,兆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,此信究竟是真是假,是兆某吃里扒外,还是丞相有意欺瞒,我等前去一观,自见分晓!”
“你……!”
对这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无知小儿,曹睿一时不由怒极拂袖。
一众侍从见状,当即扑将上前,要将高台上的兆闻押下受审。兆闻却已抢先一步、倏然撩袍而跪。
以神龙军军师之身,对着高台之下的众士兵,重重磕下三个响头。
“君以国士待我,我必国士报之。今日,吾非为己所求,乃为陛下而求。”
“只因不忍见吾主身陷囹圄,故以性命担保,请诸位随我同去!”
“若兆某今日所言有虚,当叫我不得好死,粉身碎骨!”
兆闻追随魏炁多年,手中虽无实权,然而军中威望,本就非一朝一夕可成。
如今台下之人,有多少是随他们南征北战的旧部,一场一场苦战打下来的同袍?
既无强权逼人妥协,便唯有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。
陆德生见此情势,犹豫一瞬,也跟着撩袍而跪。
“我陆德生,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。”
“若有半句虚词,当叫我余生受百病折磨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众生之苦,加诸我身。”
陆德生何许人也?
当朝御医,天子近臣。
人人知晓他是魏炁跟前红人,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尚且难求一面。行军打仗之时,他却每每愿做伤兵营里的常客。如今高台之下,乌泱泱望不见头的大魏兵士,有几个不曾从他手中求药,又有几个不曾受过他的恩惠?
原本还有几分退缩动摇的人群,此刻忽的一静。
紧接着,是曹氏家臣接连喝止也阻不住的窃窃私语。
“我兄弟几个随陛下征战多年,当初定风城一战,若不是陛下拦在我们跟前,我们险些便中了那燕贼的诡计,全部葬身雪谷……”
“还有,还有东渡扶桑那一回——”
“海寇凿沉了我们的船,飘了半宿,当初以为命就搭在那了。可没成想,陛下竟派人来寻,三十多个兄弟,活下来了二十七个,如果不是……如果……”
“军师!”
人群之中,生得矮小如蒜苗的张旺,第一个站了出来。
尽管仍是哆哆嗦嗦,肉眼可见的“不上台面”,但他咬牙控制住了不住打颤的双腿。
唯恐还没说完、便被人拖出去受军法,又着急忙慌地大声道:“我愿随军师去!”他说,“我、我叫张旺,我爹做了一辈子的伙头兵,我也接了他的衣钵,这辈子还、还没上过战场打过仗!可我,我愿意去救陛下!”
本就结巴,再配上他瑟缩的表情,更平添几分喜感。
此话一出,顿时叫四下凝重的气氛为之一轻,止不住的窃笑声响起——然而,兆闻与陆德生没有笑。
一拨从定风城调来的征北军旧部没有笑。
张旺的父亲老张头,是整个定风城军营里,曾经做饭最好吃的伙头兵。
“所以,所以就让我去这一回吧,”张旺说,“陛下和皇后娘娘,对我爹有恩,我、我答应了我爹,别的本事没有,得替陛下养的兵做一辈子的饭!现在陛下有难,我……我也得替我爹报答他!我答应过的!”
这世间,从来是以怨报德者多,以恩报恩者少。
只是,也许,十个人里总有一个。
那十万人里呢?——
“我也去。”人群中,一只干巴的手臂颤颤举起。
“末将李青,也愿随军师同去。”
一个副将打扮的青年人拂开身前众人,拔剑而出。
没有振臂一呼而万千人随之的壮烈,却是积水穿石,积少成多的点滴星火,逐渐汇聚成海。
“你们……!好啊、好啊,都反了不成!”
曹睿环顾四周,不由大怒,当即命心腹捧出先帝所赐尚方宝剑,欲将为首的兆闻戮首示众,以儆效尤——
然而。
“是、是雨……?”
“下雨了?”
“这时节哪来的雨?”
一场突然而至、渐有瓢泼之势的大雨,却令他身形骤然僵在原地。
许久,方才不可置信般抬起头去,仰首望向头顶,乌云滚滚。
雨……
【中郎将大人,在辽西,水是最珍贵的东西之一。没有它,庄稼无法生长,河水会断流,再好的秧苗,也熬不过一个月的干旱——啊……除了我送给您的那盆水生竹。可您看,近来上京,好似日日都在下雨。】
【等等,您说那位皇帝陛下的祖先以巫神后裔自居,会祈雨……您的意思是,是我最近时常惹他生气,所以……所以才这样?】
【看不出来,他还真好用。】
【不不、我的意思是,如果我也能学会就好了。在这里,我的法子不管用,如果能学会他这一招……可,要怎么求他,他才能答应教我呢?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