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!”
可刀刃破开的分明是血肉。
不知为何,他只觉这一刀活似刺在没有生命、更不会叫痛的棉花上。而眼前的“怪物”一动未动,任由他动作。
那双没有焦距、猩红如血的眸子明明望向他的脸,又仿佛不过一瞬停留,随即重新陷入旁人无从窥探的、死寂的世界。无声对峙间,反将手中执刃的他逼得下意识倒退数步。回过神来,一双森冷如冰的手已如铁箍般牢牢扼住他的颈。
鲜血滴在赤/裸的脚背,如潋滟盛放的血花。
男人一瞬面露惊恐,嘴唇翕动,似乎竭力要说些什么,然而比那刀刃入肉更明晰的一声轻响忽的传来,响在耳边。下一秒,沾满鲜血的刀柄自掌心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去——刃尖却仍插在魏炁心口。
“咔哒”,似有某种东西近在咫尺、霍然碎裂。
“……”
却直至过了许久,直至魏炁毫不留情、继续杀向突厥溃退残军的身影亦在眼底模糊。
这已如烂泥般瘫软在地的男人才迟迟反应过来:那是自己断作数截的脊柱,在这世上发出的最后呻/吟。
......
“将军,末、末将斗胆,还请将军尽快下令撤兵!”
与此同时,奉命据守后方、仅剩的苍狼军三千兵士,将阿史那金灵柩团团包围。
众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随即默契开口,争相向灵柩旁面北而立、神情沉凝的黑甲将军谏言。
“魏人有邪祟庇护,竟能死而复生,此事甚为诡异,连神女亦束手无策……我等又何必再以卵击石?!”
“如今当务之急,是将九王子灵柩护送返回王帐,若非如此,恐怕无颜向大汗复命……将军明鉴!”
“我等并非贪生怕死……只是、只是……”
只是如何?
乌雅默然不答,目光望向远处仍在浴血抵抗、为己方争得转圜之机的碧狼残军,又望向绿洲城城楼之上——那些目睹了足足两个时辰以来、近乎暗无天日的惨烈屠杀,却始终无动于衷,闭门不出的辽西人。
何其可笑。
不过一夜光景,曾经壮志满怀、胜券在握的突厥大军,竟转眼成了任人宰割的案上鱼肉。
而手执刀刃,要将他们千刀万剐、以偿其恨的……甚至仅仅是一个人。
一个可恨至极的怪物!
思及此,乌雅紧握腰间佩刀,一瞬咬牙切齿:
若非特勤未及设防,被那贼人一击击杀,这毫无预兆的变数令得军心大乱。
待到众人回过神来,那不知何故苏生的怪物,已然抢入阵中大肆屠杀,可谓人挡杀人——佛挡,杀佛,遍览战场,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。连曾经制他于网下的金蚕丝,亦被他徒手握断,碎作千片。
【怪物……!他绝不是人,是怪物,怪物啊!!】
凄厉的呼喊声响彻四野,局势只在顷刻之间,变得不可挽回。
【是死而复生的邪灵!】更有甚者,甚至不再反抗,只跪地哀嚎,痛哭流涕,【定是我等保护神女不力,天神降下责罚……!二十年前,你们忘了,二十年前也是这样……!】
【闭嘴!】
【所有人都逃不过的,我们都逃不过……】
乌雅额角青筋直跳,当机立断,挥刀将这扰乱军心的废物当场砍杀。彼时,雾狼、碧狼两军首领皆已战死,仅留他一人代行指挥之职,他即刻命碧狼军为前锋,仅剩的雾狼军绕后包围,企图以人海战术将魏炁围杀。然而,最终的后果便是如眼前这般:
甚至连后脚苏醒、试图阻止那怪物屠杀的神女,亦被反应过来的辽西人趁势掠入城中。
若非他们因奉命护送九王子灵柩,被掩护在后,恐怕也已折戟于此——
面对生死,谁能不惧?
乌雅环视四周,看着脚下乌泱泱跪倒求情的军众。
末了,却只陡然冷笑一声:“这样回去,你我照样要死,甚至死得更惨!”乌雅道,“你们当真以为,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废物,就真能逃过一死,而不是被大汗送去给九王子陪葬?”
此战本是特勤筹谋数月,允诺万无一失的大胜之局;最后结果,却是满盘皆输,损伤之惨重,闻所未闻。
莫说那些战死于此、数以万计的普通将士,还有勃格、勃勒两名大将,甚至特勤——
甚至这灵柩中安躺着的,早已死去多时的,大汗膝下最得宠爱的九王子。
他们这些人,哪怕现时抽身而退,亦绝无可能苟活于世,与其回到族中受千夫所指,不如做个堂堂正正的战士。哪怕死,亦无愧任何人。
“若当真这般毫无骨气地逃回王帐,才是无颜面对大汗,才是愧对特勤!”
乌雅说着,举起手中弯刀,振臂高呼:“我们杀过他一次,便能杀第二次!记住,这世上绝没有不可战胜之人……”
男人声怀壮烈,目蕴悲怒。
却丝毫未曾注意,就在他表态不退的同时,身后两名副将对视一眼,悄然围拥上前。
“乌图,你带一支人马守住此地,护卫九王子灵柩。余下的人听我号令,兵分两路!年二十及以上者,随我为前锋,与碧狼军汇合;年二十以下,随特姆走,听着,那绿洲城城楼东面,昨夜曾被我军破开一道豁口,你们当寻机会突入城中,无论如何,必要将辽西人搅入战局,不得安生。我亦会趁此机会,将那怪物引到城下。如有机会,或还能从辽西人手中夺回神……”神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