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三郎……
三郎,的确是一众皇子中,长得最像他的,心性也最像。
因此有时,他看着三郎,总不免想起年少时的自己。
若是三郎并非赵氏所出,若是赵氏心甘情愿为他所用,若是……该有多好。
可惜。
没有那么多“若是”。
比起身后站着庞大的赵家,日后外戚干政,恐后患无穷的三儿子,在他心中,如今最合适的储君人选,还是长于治国,心忧天下的长子魏晟。
可惜,晟儿于武艺一窍不通……
思来想去,似乎还是只有三郎能替他亲征、鼓舞前线士气。
魏峥手执朱笔,若有所思地在宣纸上写下“三郎”二字。
若是三郎胜了,立下奇功,自己该当如何?
若是三郎败了,溃退千里,自己又当如何?
左右为难。
忽然,却听一阵匆匆脚步声入殿而来。
他循声抬头:来者竟是久病多时的赵为昭。
饶是心思深沉如他,一时间,竟也不由面露茫然。
回过神来,方才匆匆起身、搀扶起跪倒在地的女子,又温声道:“阿昭,你的病可好些了?怎么这时前来?”
赵为昭是遏制赵莽、最好的一把剑。
虽不像从前那般管用,可留在身边,毕竟还是有些用处的。
赵为昭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。
是以抬起头来,并未回答那些无聊寒暄,只开门见山道:“臣妾前来,是为陛下献计。”
“献计?”魏峥心头一喜——面上却仍不动声色,“你想到法子,劝服你兄长出兵?”
“不。”
赵为昭摇头道:“他意坚决,臣妾无能为力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但臣妾此计,绝不亚于此,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。”说着,她又从袖中捧出一本古籍。
古籍之上,字迹端秀。
写的字字句句,却都指向一个闻所未闻、骇人听闻的法子。
魏峥翻动两页,眉头已然紧皱,末了,拂袖背身,斥道:“妖邪之物,难登大雅之堂!你竟也信这妖术不成!”
“此非妖术,而乃医术。”赵为昭却依旧坚定道。
“……”
“陛下,难道你就从未怀疑过,为何阿毗……他出生数日,便可开口作人语,一岁,便通读百家书,三岁,令无数大儒夫子甘拜下风,四岁,可开十石弓,败樊齐于剑下?一切原因皆在此!如今,他已过十五岁,即书中所言,过生死劫。此法若成,从此刀枪难入,伤可自愈,血治百毒,万邪不侵。”
当然,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。
因为他在得到那些能力的同时,也会逐渐丧失心智。他最强时,则是在他死去之后——前提是,有人知道怎么“使用”他。
昔日阎伦叛出师门,只带走了记载“炼胎之法”古籍的上半本,也难怪他终此一生,都未曾勘破,所谓炼胎之法,本质并非救人,而是炼出一具无情无爱一心嗜杀的兵人。
心智尽失,独听笛声指挥,无所不能。所到之处,寸草不生。
“陛下若是不信,”赵为昭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,望向魏峥沉默的背影,“还请陛下一试便知。若是臣妾所言有虚,愿以一命换一命。”
“你……!”
“但,若是此言为真,”赵为昭说,“陛下,试问还有谁比阿毗,更适合做出征北疆的主将?”
第41章 求生
朝华宫中。
魏弃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。
他再一次醒来, 完全是被谢肥肥给舔醒的。
这只贪懒馋滑全占尽的小小狸奴,彼时早已喝完了谢沉沉留下那三大碗羊奶,舌头上却还残留着羊奶的膻味。
他只觉脸上粘腻, 甚至略微刺痛。
霍地睁开双眼,便见一只放大的毛茸茸脑袋贴在跟前,顿时脸色大变。
谢肥肥“喵呜”一声, 被他眼神吓得炸毛,当即飞也似地窜上横梁,躲在后头瑟瑟发抖。
可等了半天, 还没等到他来抓自己算账, 又按捺不住、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瞧了一眼:
魏弃眉头紧蹙, 满头是汗, 竟还蜷缩在冰冷的地上,迟迟没有起身——
也许如今,清醒于他而言,已不再是件好事。
他平静地想。
失去意识时,尚且无知无觉,犹如五感封闭,察觉不到任何痛苦。
真正清醒时,却根本无法控制胸口那气血翻涌的痛意, 仿佛一股绳将五脏六腑搅在一起。
两眼所见,时而清楚时而扭曲,犹如中了某种幻术, 原本清明的色彩, 亦染上瑰丽而秾艳可怖的阴影。
他花了足足半个时辰, 才勉强调息好丹田气海,强撑一口气、扶着灶案站起身来。
身上血污斑斑, 早已干透,他亦顾不得收拾,只径自迈过地上那一片污红狼藉,跌跌撞撞走向灶台,将那些被谢沉沉黏在碗边的宣纸一一小心揭下,连带着那滑稽的菜谱一并小心对折、收好。
“……呼……嗬……”
可竟然光是做完这几件再简单不过的事,他已气喘不止。
不得不把手撑在灶案上借力、才保持身体不至歪倒——
为什么?
为什么这次发病,竟然又和上一次不一样。
自他机缘巧合、被陆德生从鬼门关拉回那次过后,每一次,他的“病征”都在变化。
起初,他以为是阎伦那本古籍上写的身体溃败之兆,可如今看来,又与那书上记载截然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