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爹爹说他寻了个伴,还是当年朝堂上的对家,这会儿一块儿落魄了,倒不生份了,你说这是不是欢喜冤家?”
自己不料欢喜冤家是这么个说法,只道:
“怪不得上次你爹爹说‘这陶罐里困的又何止一人’。”
却不料秦意蓉这会儿又不搭话了,只望着相公的方向道:
“引狼入室大概说的便是我与你。”
“这怎么说?”若说沈家利用了丞相家倒有解,可自己又何解。
“过不久便知晓了。”听着这敷衍之词倒是恰到好处,好在楼下流水席摆将开来,客人也齐了,一时热闹得紧,原是这会儿沈老爷子出来了。
待众人见礼寒嘘重又落了席,老爷与众人酒过三巡,便有各掌柜的要献年货,一时奇珍异宝满室生辉,端端的架势俨然朝廷纳贡。这会儿秦意蓉不由冷笑道:
“春秋大梦早晚要醒的.”
想来她自然也是察觉得沈府的野心,见她说得这样确凿,只道:
“你哥哥也是站在沈府这边的,你怎么不劝他?”
“我劝他作什么,他又不是我亲哥哥。”秦意蓉冷冷一语,若有所指,自己不由好笑道:
“他是你嫡亲的哥哥,怎么又不是了?”
秦意蓉只绷着脸,久久才道:
“我哥哥在黄洲府便死了,如今在无双城的不过是沈府的傀儡罢了。”
窃以为,一人与另一人话说得多了,自然是对此人有了十成十的把握。待得想自己住在这沈府才几月,与秦意蓉不过见上几面,而今日她与自己已是知无不言,不由道:
“你的家事与我何干?”
秦意蓉笑道:
“干系大得很,你可知你爹爹便是当朝的李敬晖将军?”
此事她竟也知晓,不由问道:
“这又何如?”
秦意蓉将窗缝掩了,沏了壶茶,又道:
“热闹也看了,不若坐下喝杯茶听我讲个两难。”
自己看她悠闲,也承情坐下,问道:
“什么两难?”
秦意蓉喝了茶润了嗓子,才缓缓道:
“古时有个皇上,与他的丞相却是不和。”
自己才听了这开头,却像是说皇家与秦家的事,不由安心听了。
“却说这丞相本也是权可遮天,哪料天有不测风云,一朝丞相家掌握兵权的儿子死了。”
自己听到这不由略笑道:
“这时若激流勇退,倒还可保一家平安,舍与不舍,这便是姐姐说的两难么?”
只见秦意蓉摇摇头道:
“这个两难未免浅显了些。丞相自然如妹妹所说告老还乡,而皇上虽放了丞相,却又不放心这人死了会不会哪天又活了。”
“你是说丞相的儿子是假死?”
秦意蓉苦笑一声,只道:
“若假死便好了。这皇上到底还是派了他的大将军去接管这死人的兵权。”
“这个皇上布局谋篇倒也稳妥。”自己只实话实说接道。
“自然稳妥,可惜他也疑心他的大将军也早与丞相有了勾结。”
自己听着这蛛丝暗连,倒真是朝堂斗争的样子,便由着秦意蓉续又说道:
“这大将军自是去了边缰接管兵权,只是兵权也不是那么好接的。”
自己才听明白,便道:
“这倒是,这营帐里大大小小的兵士毕竟还是丞相府的旧部,何况是曾有了造反之心的。若这将军去了全身而退,皇上自然断定他与丞相家有染,若是死在边缰,那更是冤枉。”
秦意蓉喝了茶,事不关己地笑道:
“你倒猜得准,这便是我与你说的那个两难。”
“那这将军是谁?”
“你说呢?”
自己隐隐料得这个将军便是自己的父亲,却仍存了丝侥幸,只是话已至此,只得叹气道:
“那这个将军如今可好?”
秦意蓉笑道:
“如今两个老头子囚于一处,倒也可以凑个乐子。”
自己听了才理通了关节,前头说引狼入室倒也说得贴切,只是心内想到相公待自己的心不过也是利用而已,不由又泛上些苦意。
又想得秦意蓉与自己说得这般清楚,不外乎是要借自己的力,只得道:
“你既拉我作那一条绳上的蚂蚱,那自然得有个用处?”
秦意蓉见我已瞧明白了,只道:
“以后便晓得了。”
正这时,忽听楼下一人说话,声可震天,秦意蓉与自己不由起了身去窗边瞧个究竟。
醉宴(下)
但见席上一人身材魁梧,抱着一未开封的酒坛豪气道:
“老爷子,众掌柜今年来了也没备什么心意,还是按着老规矩,一人给您带了一坛好酒,您若不嫌弃便尝尝。”
正这时,老爷应礼起身摆手道:
“沈府今日堂皇全赖众位掌柜的出力,只是老夫业已年迈,有心让犬子无沉接手沈家在诸国的买卖。我看这今日的酒便让他这个当家人代饮如何?”
掌柜们未先得了这沈家老爷传位子的风声,皆议论纷纷,而那大汉劝道:
“老爷子您老当益壮,旧年头沈家摆宴,我们各处掌柜来敬您酒,您可是一滴不剩堪称海量,怎才过一年,便要提退隐之事?”
这大汉实诚,不知自己无意间驳了相公的面子,众人这时也没有敢出声问的,皆默默不语。自己看了疑心,要说这沈府里的事项相公若未接手了十成,也是有九成的,如今只是个名份上的事,提了允了便算事成,怎反又有了波折?
一旁的秦意蓉冷眼看着,轻笑道:
“这下好了,这万事有明眼人看得仔细,也有不会见风使舵的呆头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