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。”危怀风无暇与她多聊,收箭入衣襟,大手握在她肩头,“今夜你在客栈里等我,不要乱跑。”
话声甫毕,他拔腿离开,须臾后,窗外夜幕里传来马嘶声。
“岑姑娘,我先回军所调兵!”金鳞拱手请辞。
“慢着!”岑雪想起那一支刻有饕餮的图腾,搁浅多时疑虑冲上心头,毅然道,“我与你一起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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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风低啸,山间草木哗然震耳,一行人藏身于暗处,俯瞰山脚底下的一座村庄。
此处离被废弃的夫子庙约莫一射远,山坡下是屋舍俨然的村庄,夜色已浓,村里更无灯火,黑压压一片,月光笼罩在高低起伏的屋舍上,勾勒出一条绵延灰线。
有黑衣人从外赶来,禀告:“公子,四处都搜过了,找不到人!”
树下,另一名黑衣人眉头紧皱,嗤道:“他一身是伤,跑起来倒是跟泥鳅似的,滑不留手!”说着,也与先前那人面朝同一方向,“公子,眼下该如何?”
被唤“公子”那人身披一件玄黑斗篷,身形很高,整个人仿佛隐匿在一团黑暗里,脸庞被帽檐遮挡,难以窥视,他面朝山坡外,伸手指着下方:“那是何处?”
黑衣人看去一眼,道:“赵家村。”说完,一激灵,“莫非他逃进村里去了?”
“属下这便派人进村去搜!”又一人抱拳道。
“不必。”那身着黑斗篷的人淡然制止,接着道,“下山,放火。”
众人一怔。
还是树下那黑衣人反应迅速,赵家村是离破庙最近的村落,听说王玠屡次出入赵家村,与村里人关系亲厚,若是他眼下藏在村里,失火以后,自会逃出村来;若他人不在村里,看见火势冲天,应该也会赶来相救,这样一来,便省去他们四处搜人的麻烦了。
“公子英明!”黑衣人笑着,往身后一众喽啰示意,“快下山,放火烧村!”
一炷香后,火光从深埋的夜幕底端冒头,像被吹燃的火折子,借着风势,从墙垣外往里蔓延。今日天晴,风则大,是难得的纵火时机,很快,黢黑的夜色被点燃,阒若无人的村庄被惊醒,传来村人忙乱无措的尖叫声。
风声猎猎,大火冲天,不久前仍在沉睡的村庄乱成一锅沸水,惨叫声此起彼伏,这时,一抹人影冲入村里。
“果然!”黑衣人两眼放光,认出王玠。
风吹山野,一截白襟在夜风里一闪而没,身着黑斗篷那人道:“再派一拨人,堵住村口,若人出来,便杀了;若出不来,便随他去吧。”
今夜,他们为杀人而来,目的是赶在危怀风接走王玠前斩草除根,以解决危怀风这一后患。
王玠是襄王一母同胞的弟弟,昔日因屡触宫禁,自请被废,那以后,他沦落坊间数年,无论朝中如何派人搜寻,都没有再返回盛京。这次,若非是危怀风打着他的旗号谋反,声势大震,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或许都想不起来世上还有这样一人。
可惜了,若不是危怀风,此人应该可以避开风浪,得以保全的。潦倒一生又怎样,以草芥身,埋清白心,也不算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。
风声长啸,烛天火光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,浓烟像腾升的巨龙盘踞在村庄上。山坡下,突然冲出一人一马,往大火里的村庄里奔去。
“那是——”黑衣人悚然,旋即变色,“不会是危怀风吧?!”
身着黑斗篷那人不语。
“公子,那人若是危怀风,今夜便是我们斩草除根的最好时机!请公子下令,让我们前去拿人!”
良久,黑斗篷底下那双薄唇才开口:“去吧。”
“是!”
黑衣人激情昂扬,回头召集一支分队,往山下冲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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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火冲天,村庄里一片慌乱,四处是坍塌的房屋以及奔走的人影,妇人的叫声与孩童的恸哭声掺杂在一处,令人心悸。
危怀风找到王玠时,他正一瘸一拐,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童从着火的屋里跑出来,交到个满脸灰尘的妇人怀里,接着,立刻又转头往另一座被火势吞噬的房屋里赶,危怀风认出那是赵老六家。
大火最开始是从村头烧起来的,因为接二连三被征兵,村里已不剩多少劳动力,年轻力壮的男人就那么几个,被惊醒后,风风火火赶往村头救火,结果没等扑灭,村尾一户人家又莫名烧起来,火势竟然更大,借着风向,迅速席卷全村。
赵老六家挨着村尾,很快被火势侵袭,坡脚的赵老六原本也在前头救火,听得消息后,拼命赶回家里救妻儿。可惜,赶来以后,发现房屋已被烧着了,左邻右舍忙着自救,根本无人顾及被困在里面惨声呼救的一对妻儿。
赵老六红着眼睛冲进火里,大喊道:“芙娘!芙娘!”
“相公,我在这儿!”
屋里浓烟滚滚,热浪袭人,芙娘被压在一根断裂的横梁底下,怀里抱着襁褓里的稚儿,身后的床榻已被吞进火里。
赵老六赶紧来救人,芙娘竭力伸长手臂,把孩子送给他:“别管我,先抱着孩子出去,快啊!”
“不行!”赵老六抱住襁褓,两眼含泪,用肩膀抬起压在芙娘腰上的横梁。芙娘因难产受伤,腰椎本来就有痼疾,被这样一砸,早已动弹不得,岂能逃脱?
芙娘泣声:“不要再管我……我不行了的,你快走,抱着孩儿走啊!”
“不!行!”赵老六咬牙切齿,想要拉芙娘出来,这时,一人冲进屋里,正是王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