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天的赞美声滔滔不绝。
“啧啧,这么长,少爷你……厉害啊。”
“……”
屏风后,角天捧着危怀风一头湿漉漉的长发,由衷赞美。危怀风靠着浴桶,饶是存有私心,不打算阻止角天的荒唐话,听得这一句“这么长”,俊脸仍是臊红起来,耷着眼:“你是麻雀投的胎吗?”
“怎么这么说呢,要投胎那也是喜鹊投的嘛,是不是?”角天嘿笑,捧着那一束湿发,“啧啧,当真是长啊。”
屏风外,岑雪听完这一连两次、情真意切的“长”,不知道究竟是在夸哪里,因为不知,整个人反而愈发局促,总感觉那地方估计很私密。
便在要坐不住时,里面的动静总算消停,不久后,危怀风一身亵衣走出来,外披锦袍,湿发拢在左侧,岑雪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居家的模样,心急跳两下,看回手里的药瓶。
“久等。”
危怀风坐回原位,角天找来棉布替他包起湿发,被他抬指一挥,打发走了。
岑雪看他再一次把上衣脱下,沐浴后的黑肤焕发光泽,肌理分明的肩背映入眼帘,更显性感。
“怎么不动?”危怀风疑惑。
岑雪敛神,腮上飞起一抹红晕,闷头开始擦药。
伤口本是疼的,可是被那清凉的药膏与温软的指尖擦过,激开的便不再是痛,而是直抵心脏的酥麻。危怀风身体绷着,手放在桌上,目光凝在地板上,那里有彼此交映的影子。他看着,忽然道:“这次若没有你不顾危险赶来帮忙,我难解赵家村之围,殿下也不会改变心意,与我回城。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你想什么时候走,与我说一声,我派人安排。至于交还明州城一事,我打算修书与令尊,请他来一趟,你看可否?”
岑雪的指尖微颤,脸色因他突然提及正事而改变——王玠下山,顺利入城,她要做的任务已算完成,按照约定,危怀风不仅要放她走,还要交还明州城了。
“为何要我父亲过来?”岑雪先问。
危怀风眨眼:“我是这么想的,反正你都要走,他亲自来一趟,既能谈事,又能接你,一举两得。我与庆王有宿仇,他幕府里许多人我都不熟悉,若是换做旁人来交涉,我也不放心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,在他来以前,你先在这儿多住几日?”
岑雪擦着药膏,从他看似随意的语气里听出一种郑重的期盼,柔声应道:“嗯,我有件事,正好也要在城里查一查。”
“何事?”危怀风藏在睫毛底下的眸一亮,手指摩挲着桌面。
“一点私事。”岑雪道,“既然怀风哥哥愿意放我离开,那能否让我自由出入官署,行动不再受限?”
“当然。”危怀风爽快答应。
他这样坦诚,几乎毫无保留,岑雪心里更软,不再藏掖,说道:“我觉得那些以饕餮为图腾的黑衣人有些奇怪。”
危怀风并没想到她会补充这一句,毕竟她心里总是瞒着许多事,并不向他敞开。“为何?”他问道。
“那次在关城外,他们突然袭击我与师兄,师兄下车应对时受了伤,我本来也想下车查看情况,结果刚推开车门,前方便有一支乱箭朝我射来,是车旁一名黑衣人拔刀相助,我才幸免于难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那个黑衣人救了你?”危怀风耸眉。
岑雪点头:“他们似乎并不想伤害我。”
回忆那日情景,岑雪满腹疑窦,越想越感觉疑点重重。危怀风道:“昨夜你带人上山时,可有遇见他们?”
“遇见了,他们人不多,藏在破庙外的树林里,首领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。”
“多高?”
岑雪思忖:“应该与你差不多。那时他们准备撤退,我叫捕快们放箭,那个男人的左手臂中了一箭。”
男人,个高,身披黑斗篷,左臂受伤……有这些信息在,要想搜出人来说难不难,说简单也不简单。危怀风道:“我以前查过这一支暗卫,的确隶属梁王麾下,不过首领并非行伍中人,而是一名身份尊贵的文士,被他们唤为‘公子’。你从小长在盛京,认识你的世家公子应该不少,莫非是……旧相识?”
这一段说得含蓄,什么旧相识能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为她徇私,不外乎是对她有情义的。岑雪赧然:“我在盛京那边没有什么旧相识。而且,你先前不是说,我在关城外被他们偷袭,很可能是岑家或庆王府里走漏了什么消息?所以我想,那人会不会是藏在我父亲或庆王身旁的奸细?”
危怀风神思一动,沿着往深处想,觉出这件事的重要性来,正色道:“你若要查,我陪你。”
“好。”岑雪看着他的眼睛,应道。
离开厢房后,岑雪回房休整,躺上床,才忽然想起还没问仰曼莎寄来的那封信。
扳指一算,离开夜郎也快半年了,危夫人为危怀风的大业考虑,肯定是时常与他有书信往来的,可是仰曼莎……为何要给他写信呢?
念及此,心头蓦地酸酸的,岑雪腹诽一声“小气”,摒开那些胡思乱想,疲惫袭来,倒也很快睡了。
次日一早,角天来送膳食,说是危怀风昨儿下午便赶去军所了,今日估计也不会回来,让岑雪自便,要是需要出官署,便叫上几个侍从跟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