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怀风走在夜色里,挠了下耳背,有点热,烦人得很,他哂笑:“文安在男女一事上,总是这般悍勇吗?”
顾文安一噎,嘴皮翻飞:“不不不是,话怎么能这么问,论武,我的确是不及将军,可要是那方面的事情,谁又愿意认怂?”
这一下,反是把危怀风堵住了,顾文安怀抱着一丝希望,恳切道:“将军,还城一事,再思量思量吧。”
“信已发出,断无回弦。”
“那等岑元柏来后,先使个计谋诈上一回,便说是岑姑娘已怀有身孕,两家需尽快联姻,诱导岑元柏投诚,届时人来了,城也无需交还,如何?”
“她没有身孕。”
“所以才说诈一回啊……”
危怀风刹住脚步,回头看来,眼神多了两分严肃,顾文安后面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。
“这话我只说一次,望你牢记。”危怀风目光清亮,郑重道,“岑家女是我心里最珍视的人,不是棋盘上的一颗子,我不会用她做任何谋算。”
顾文安喉结一滚:“……是。”
危怀风敛眸,阔步走出长廊,顾文安屏着一口气,待他彻底走远,才松懈下来,懊悔地拍了拍脑袋。
※
院里已掌灯,银装素裹,积雪的屋檐底下蹲着个灰扑扑的背影,走近一看,竟是角天。危怀风往那半撅的屁股踹一脚,角天猝不及防,“噗”一声载进雪地里。
“少爷,你踢我做什么?!”爬起来后,角天委屈叫道。
“传膳。”危怀风不多言,撂完话后,径自往主屋走。
岑雪已回来有一会儿了,正在外间陪小黑狗玩,听见角天在外面喊的那声“少爷”,便知是危怀风来了。头一抬,正见这人打帘而入,仍是那身戎装,眉眼鲜明,看过来时,目光含着热切。
岑雪一时竟有难以招架的感觉,移开眼,问:“你刚刚踢角天?”
“嗯。”危怀风走上来,“没事儿撅那儿做什么,又不是蹲茅房。”
“……”岑雪无言以对,心里默默可怜角天,抱起小黑狗走去方榻前坐下。
危怀风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小家伙上,莫名其妙想起顾文安先前提的那一茬“生米煮成熟饭”、“已怀有身孕”,想完以后,脸更黑得有些难看——人是人,狗是狗,他从个屁大的小黑狗联想到他与岑雪所生的孩子,算是什么见鬼的破事?
内心暗骂一声,危怀风上前,把小黑狗抓过来,左右端详着,问:“改名儿了?”
“嗯。”岑雪看他手法粗鲁,提醒,“你托着它些,这样它不舒服。”
危怀风手掌便在狗屁股后一托,托完与小黑狗大眼瞪小眼,瞪了一会儿后,他心里更别扭,把狗放在膝盖上,揉那黑漆漆的小狗头。
“还城一事,我已往江州发信,大概三日便能有消息。明州是庆王的必争之地,请你父亲来交涉一事,他应该不会有异议。”
岑雪听他提起正事,应下后,说道:“今日我在城里转了一圈,没发现什么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的线索,那天在赵家村,怀风哥哥可有抓获一些黑衣人?”
“有,抓了五个活口,今日早上刚审完,嘴都很硬,坚称不知那位被唤做‘公子’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。”危怀风手指一划,勾着小黑狗的下巴挠,“说是那人现身时,总是穿着一身黑斗篷,脸藏在帽檐底下,根本看不清。”
岑雪沮丧,旋即又问道:“那口音呢?可是盛京口音?”
“是。”
岑雪颦眉,莫非,当真是盛京城里的故交?
危怀风看她一眼,知她烦郁,开解道:“这件事关乎庆王那儿究竟是否藏有梁王的奸细,他也好,你父亲也好,必定会很上心,你回去以后,照实上报,他们自然会派人彻查的。”
岑雪知晓,饕餮一事并非她凭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,必须要借助更大的力量,思及要回江州,藏在心里的一些话蠢动起来。
危怀风分辨着,忽道:“令尊一般都喜欢喝什么茶?为人有哪些禁忌,若是想投其所好,如何做比较好?”
岑雪意外他问起这些,危怀风笑一笑,解释:“许多年没见了,我记得他原本就不大喜欢我,这次面谈,念及我与你的事,估计更不会给我好脸色。我事先做些准备,以免届时场面太难看。”
岑雪哑然,想起他要与父亲见面,心里更有些五味杂陈,说道:“我父亲与我一样,爱喝绿茶,以龙井为佳。他为人固执,平日里不苟言笑,但并非严苛之人,你与他相处时,不要趾高气昂,但也不必刻意讨好,诚心相待便是。”
危怀风默默记下,点一点头,又道:“还有呢?”
岑雪想了想,年幼琐事浮上心头,说道:“我父亲当初不爱理你,并非是不喜欢你,而是他执意认为庆王府才是我最好的归宿。”
危怀风眼神一动,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解释这个。“那,如今呢?”他眼底光彩流转,声音倏而变低,“如今他认为,何处算是你最好的归宿?”
岑雪脸颊生热,看着他摸狗头的手掌,轻声道:“不知道,没再说起过。”
危怀风“唔”一声,摸着狗头,没抬头。
气氛一时有些沉默,许多难言的情愫在这份静默里滋生,岑雪几次措辞,想要捅破些什么,待要开口时,两个声音同时打破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