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雪知晓被他听去了一半截话,心头怦动,故意反问:“什么输什么?”
危怀风眯眼。
“你与殿下有事要聊?”岑雪反客为主。
“昂。”
“何事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
危怀风说完,手一抬,从外打落车窗,目送马车掉头,先往官署驶去。
危怀风看回王玠,两人目光交汇,王玠很平静地移开视线,拾级而下,危怀风跟上,走了一会儿后,开口:“殿下改日也帮我烧颗蛋,算一卦?”
“算什么?”
危怀风看着前方的马车,痞痞一笑:“算姻缘。”
“……”王玠揣着手,“你跟谁?”
“岑家女,岑雪。”
“……”王玠沉默,回想岑雪先前在漏泽园里说的那一番话,确信他是一无所知了,不由也看向前方即将消失的那辆马车,道,“她是岑元柏的女儿,岑元柏是庆王的臂膀。”
“是。”危怀风承认,“所以才想请殿下帮忙算上一卦,看我与她能有几分正缘。”
“那便去月老庙里拜一拜,我烧蛋不过是招摇撞骗的行当,不灵验。”
危怀风咋舌,想起那次在陋巷里与岑雪说他招摇撞骗的事,侧目看他一眼,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。
“月老庙自然是要拜的,在那以前先算一卦,图个心安。当然,殿下若是嫌麻烦,我也不敢为难。”
王玠揣着手走在风里,头发凌乱,道:“若是无缘,你待如何?”
危怀风笑道:“尽我所能,求而无憾。”
王玠不发一言。
危怀风转回眼来,耸一耸眉,聊起公事。
“今年春天,我在西陵城举义,后来朝廷派西川剑南节度使严峪前来镇压,我假借殿下名号,成功劝严峪投诚。现如今,除西陵城外,益州、剑南、平津皆在危家铁甲军麾下,八大家族中,剑南严氏、平津顾氏,以及我西陵危氏,皆为愿殿下鞍前马后。庆王盘踞淮南,长江以北则是梁王篡夺的江山,另有幽州、青州等几支叛军间或作乱,这仗往后该如何打,殿下可有指教?”
“没有。”王玠坦然道,“是你要我下山的,仗该如何打,天下该如何平定,该是你先来想,想清楚后,再向我上报。”
危怀风失笑,道:“危某心里确有一计,但不知算不算是师出有义,若是贸然行动,恐会违背那日与殿下的约法三章,所以今日特来找殿下定夺。”
王玠神色微动:“何计?”
危怀风望着城头外的一轮落日,如实说了,王玠听完,心神被撼,脸色复杂不已。
“殿下意下如何?”危怀风依旧在笑。
“这便是你的‘尽我所能’?”王玠声音复杂。
“对。”
“你不后悔?”
“不会后悔。”
王玠抿唇,良久道:“我无异议。”
※
冬日昼短,两人走回官署时,天色已黯,一人候在官署大门前的石狮子旁,揣着手,来回踱步,看见二人,赶上前来行礼。
“参见殿下,见过将军。”来人一脸微笑,言行谦和。
“这位是参军顾文安,平津顾氏。”危怀风介绍。
王玠看来人一眼,见得昏昏夜色里一张周正的脸,长眉凤目,略有美须,颔首回以一礼,道:“你找将军有事?”
顾文安讶然,不知王玠缘何一眼看出自己来找的是危怀风,笑着应是后,恭维:“是有些军务要与将军商议,不曾想竟会在这里遇见殿下,实乃荣幸!”
王玠不爱听这些奉承话,扔下一句“慢聊”后,顾自走入官署。
顾文安愁眉锁眼,目送王玠离开,小声嘟囔:“我怎么感觉殿下也不大待见我?”
危怀风琢磨着这个“也”,想起上回岑雪对他也是类似态度,唇梢动一动:“谁知道,大概是你一脸笑面虎的模样,让人生畏吧。”
“将军怎的这般打趣我,我能唬住旁人,还能唬住殿下不成?”顾文安反驳,万万不敢背负这样的“罪名”。
“他刚从漏泽园回来,满眼村民惨状,心里过意不去,并非是要针对你。”危怀风打趣完,替王玠解释,日后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君臣,他需得替他把各类关系都周全好。抬步上阶后,他又开口:“何事?”
顾文安跟上来:“你当真要把明州城交还给庆王?”
危怀风大抵也能猜到他苦候在大门外是为这件事,应道:“我夺明州是为殿下,如今人已入府,明州于我而言并无益处,反是累赘,扔回去,也省了一些不必要的纷争。”
交还明州,最大受益者并非是庆王,而是不用再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。顾文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只是——
“那又为何非要点名道姓,让岑元柏前来交涉?庆王麾下幕僚那么多,负责明州一事的,可并非是岑元柏。”
“岑家女在我手上,想要在交涉时占上风,来谈判的人必须是岑元柏。”
“将军莫要诓我,你这么做,是打着公私皆全、一举两得的主意,想要借机拉拢岳父吧?”
危怀风步伐不停,不再回应。
顾文安便知猜中,两眼一下放光,追赶上来:“果真?果真?!”
危怀风仍然不应。
顾文安得逞一笑,快步跟着,抚掌:“将军呀,不是我多嘴,你要是想拉拢岑家,何至于牺牲一座城?岑家女如今都住你屋里了,你但凡动作快些,生米煮成熟饭,岑元柏便是再不情愿,也得做那腹里孩儿的外公,有这血脉相连的关系在,何愁危、岑两家不能融为一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