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怀风笑意更深,睁开眼睛,看着眼前两腮酡红成海棠花一样的人儿,满心是餍足与爱怜。他按捺着压回去的冲动,哑声道:“今夜的月亮很美,你要不要开窗看看?”
岑雪整个人滚烫,巴不得吹一吹风,推开船窗,果然看见浩渺大江之上,悬着一轮极大的圆月,玉盘生辉,天地熠亮。
岑雪倏而想起月亮山里的那一轮圆月,回头想问危怀风,嘴唇蓦地被他覆压。
第101章 北伐 (一)
二月初三, 江州城里号角鸣天,庆王麾下大将贺鸣山率领二十万人从城北出发,赶往明州。
明州往北乃是长江, 一条天堑, 切开梁王、庆王两大势力, 此次发兵, 庆王将联合九殿下以灵云山为界, 分为东、西两线, 并发渡江, 攻克郢州。
戌时,灵云山西麓一座山坡上,暮色四合,整肃的军队驻扎在茂林深处, 严阵以待。危怀风人在大帐内,看着面前的行军舆图,往沙盘上插入一杆旗帜。
旁侧炭火燃烧, 铜炉前,一人身披湖水绿织锦氅衣靠墙而坐,手里拿着火钳, 翻转着碳灰里的鸭蛋,出声道:“为何是那儿?”
“殿下猜猜?”危怀风手里摩挲着另一杆旗帜, 在沙盘上寻找合适的位置。
王玠翻烤着鸭蛋,答:“城楼高,风大,够喝。”
危怀风哑然失笑, 丹阳城在郢州西南方向一百三十里处,离郢州尚远, 但是地势极高,登临城楼,往北方可眺望郢州,往南方可以把大江尽收于眼底,视野开阔,交通便利,若能一举拿下,则北伐战场尽在眼中。
当然,也诚如王玠所言——风大,够喝,管饱。
“殿下好眼力。”危怀风夸赞完,看回沙盘,把手里的另一杆旗帜插在“郢州”的标记点上,接着在丹阳城与郢州中间布上三条行军路线,忙完以后,他看向王玠,目光被那颗炭烤的鸭蛋吸引,饶有兴致,“可是吉兆?”
“不知道,烧来吃的。”
“……”
危怀风无语,在案前坐下,拨转左腕银镯,摸到底下缠着的红绸,唇角一动。
离开江州那晚,他与岑雪在画舫里亲热,事后,他送她回岑府,在大门口外,她忽然往他手上套来一样东西。他低头看,见她素手纤纤,正把一条刻有经文的红绸带缠在他银镯上。
“寺里求来的护身符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为何要这样系?”他笑笑,满眼是欢喜。
“怕你弄丢。”
系完,岑雪在底端打了个结,小心地把多余的两截绸带塞进他袖口里,他没忍住,低头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。
王玠用火钳夹起鸭蛋,吹开碳灰,抬眼看见危怀风在冲着虚空傻笑,敲开蛋壳后,主动道:“来一半吗?能治病的。”
“治什么病?”
“相思病。”
“……”
帐外及时传来脚步声,金鳞进来,向二人行礼后,汇报道:“两军会谈时间定于明日辰时,地点在城外水榭,庆王那边出席的除主帅贺鸣山外,还有参军岑元柏、世子王懋。”
听得“王懋”这人的名字,大帐里另外两人皆是意外,危怀风哂笑,笑声里讽刺意味明显。庆王起事一年有余,没有让任何一名子嗣上过战场,这次竟然派来王懋坐镇,也不知是要率先垂范,鼓舞士气,还是伺机监督,谋夺军功。
“殿下有多久没见过这名侄儿了?明日可要一同会会?”危怀风看向王玠。
“没印象,长什么模样?”
“人模狗样。”
王玠剥蛋壳的动作一顿,看过来:“哦,那是挺有意思的,会会吧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危怀风看回金鳞,抿抿唇,道:“岑家可有其他人与岑伯父同行?”
金鳞道:“二房嫡长子岑旭同往,人已入住明州官署,但不在明日会谈的名单内。”
“徐正则呢?”危怀风疑惑。
“这次出征,岑大人没有带上徐公子,似乎是有事要他留在江州处理。”
危怀风想起上元夜那天,岑元柏说“饕餮”一事是由徐正则在查,心里思绪辗转,忽道:“上元夜那天,你说你在画舫上看见了徐正则?”
金鳞忽然被他问起这件琐事,一愣后,点头:“是,徐公子那晚与一名女郎结伴登船,因二人举止颇为亲密,我便多看了两眼,不会认错。”
危怀风沉吟,发现这背后或许并不简单,若是徐正则与那女郎的交往并非出于私情,多半便是与“饕餮”一案有关。
“派人查一查那名女郎,若有异样,即刻来报。”危怀风神情渐肃,“顺便再找一下云桑。”
离开夜郎后,云桑很快音讯了无,危怀风原本以为她势必要来找徐正则,可是江州一带并没有她的踪迹。乌桑谋反固然罪有应得,但是云桑无辜,或许是同病相怜,危怀风想起这位一夜间家破人亡的“小表妹”,心里总会有一丝不忍。
天地苍茫,战火纷飞,但愿她能无恙。
“是。”金鳞应下,离开大帐。
※
次日一早,危怀风、王玠、顾文安一行在铁甲军护送下前往城外水榭。时隔月余,水榭外的柳树已吐出新芽,垂絮映在春光里,风一吹,招展可人,已然不是那日求娶被拒时的萧瑟之景。
危怀风故地重游,想起被岑元柏训斥的那声“狗胆包天”,百感交集,入席见过岑元柏时,颇有一点心有余悸。
“伯父安好。”危怀风先颔首一揖,不卑不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