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晌午, 春草送来岑旭写来的急信,岑雪看完战报以后, 一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,谁知再往后看,瞳孔骤然收缩,整个人差点一个踉跄。
“姑娘, 怎么了?!”春草、夏花吃了一惊。
岑雪跌坐在圈椅上,手指攥紧扶手, 又把书信看了一遍,声音发颤:“父亲……失踪了。”
“什么?”
两人愈发变色,相视一眼,六神无主。夏花惶惑不解:“老爷不是同贺大帅与世子在一起,好端端的,怎么会突然失踪?!”
岑雪心念疾转,竭力镇定下来后,收起家书,起身往外:“师兄何在?”
“公子这些天在查梁王的那一批暗卫,今日一早便出门了。”春草道。
“备车,我先去一趟聚茗轩。”岑雪吩咐道。
聚茗轩是徐正则平日里爱光顾的一家茶楼,上次刚回江州,她约王懋相见,徐正则便是在那里找着她的。岑雪出府以后,决定先去聚茗轩碰碰运气,谁知离开街巷不久,忽见一座楼宇前有人下车。夏花眼尖,出声道:“姑娘,是公子!”
街市尽头,歌楼耸立,春风里飘散着胭脂香,有人白袍胜雪,在视野里一闪而逝,正是徐正则。
春草颦眉:“公子……怎么会来这种地方?”
另外两人亦是难以置信,岑雪抬眼注视着那一块描金彩绘的艳丽牌匾,心里七上八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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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香阁内,老鸨笑容满面,领着徐正则往走廊尽头的雅间走,打着手帕:“徐公子怎么才来,妙儿姑娘天刚一亮便开始梳妆打扮,这都等了您大半天了!都说女人是花,男人是雨,这娇养的花儿要是缺了雨露浇灌,岂不是要枯萎了!”
徐正则面无神色,及至雅间外,扔给老鸨一锭银两。老鸨笑眯眯收下,打开房门:“春日苦短,您可要多怜惜呀!”
春光笼罩屋舍,三丈见方的雅间里窗明几净,纱幔曳地,已有一名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的妙曼女郎坐在镜台前,听得动静,转头看来,精心描画的脸庞楚楚动人,笑起来时,更有殊丽颜色。
“公子可算是来了!”妙儿娇嗔一声,放下象牙梳篦,迆迆然前来迎人。
徐正则避开她伸来的素手,就近在一方短案前坐下,妙儿眼神微变,唇角倒仍是勾着,坐下来后,先给徐正则斟酒,曼声道:“上次江畔一别,公子一连月余杳无音信,妙儿还以为您就这样把奴家给忘了。”
徐正则并不接话,开门见山,道:“盛京有信来否?”
妙儿笑靥不变,捧起一盏酒:“春光难负,我们先饮一杯,再慢慢来聊,如何?”
徐正则瞥那酒盏一眼,道:“我不是来与你调情的。”
妙儿“唉哟”一叹,水袖掩唇,秋眸流波,先饮尽杯中酒,屈指揩拭唇角酒渍,接着提起酒壶,脚步盈盈,走至徐正则身畔。
“盛京若有传信,奴家岂敢不告知公子?眼下庆王与九殿下联盟,杀得冯大将军手忙脚乱,上头那位焦头烂额,若有主意,必然一早便派人发信来了,何须劳公子亲自来问?”妙儿愁容满脸,眉梢眼角却不减风情,俯身斟酒,香腻气息拂过徐正则鼻端,“今日并无要事,公子便先卸下公务,陪奴家畅饮一杯吧。”
徐正则不语,妙儿重新端起一盏酒,笑盈盈送至他面前。春光融融,在他冰雪一样的脸庞镀上金光,使那黑曜石般的眼眸散发动人心魄的魅力,妙儿心旌摇荡,一时忍不住,抬手抚摸他脸,被他挡开。
“我说过,我不喜欢旁人碰我。”徐正则话声平直,从进来开始,面上便始终淡无表情,抬眼看人时,更是冷漠,“滚开。”
妙儿笑意僵凝,尴尬地离开他,坐回对面后,不甘心地道:“公子这样洁身自好,莫非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吗?”
徐正则整理被她碰过的衣袖,因为公务已了,便不打算再留,起身时,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。
“姑娘,这里是青楼,不是您这女郎该来的地儿!就算是抓奸,也要知道给郎君家留几分颜面呀!”
“让开,我家姑娘要找人,不是你说的那腌臜事!”
“快,快拦住她!”
“……”
顿挫间,那行人的争执声已在门外,妙儿眼锋一锐,银亮利刃从袖口迸出,徐正则严肃道:“住手!”
说罢,房门“轰”一声被人从外推开,徐正则站在室内,与来人眼神对上,彼此脸色皆是凝重。
“师兄。”
岑雪站在门口,看着徐正则,心里五味杂陈,若非亲眼所见,她决然相信不了,向来风清月朗的徐正则会来这种地方与一青楼女子厮混。她尽量克制情绪,道:“家里有急事,烦请你先与我回去一趟。”
徐正则心绪起伏,回头看妙儿一眼,做戏道:“改日再来看你。”
妙儿会意,换回先前那副娇媚模样,略捎羞怯,依依不舍道:“是,妙儿等着公子,万望公子垂怜,莫要负了奴家。”
岑雪瞥她一眼,满是不悦,妙儿越发有种隐秘的获胜感,猜测徐正则内心所爱或许便是此人,移开视线,专注地凝视徐正则。
徐正则皱眉,举步往外,岑雪一行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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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逛青楼,也是师兄查案的手段吗?”
马车驶回岑府,岑雪坐在车里,语气怫然。
徐正则道:“你可以这么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