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雪压在心底的火气莫名更盛,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议,这一刻,脑海里却浮现另一人的脸:“桑乌伏诛以后,云桑被赦免,这件事,师兄可知晓?”
耳畔是车辙快速碾压地面的声音,徐正则沉默少顷,道:“知晓。”
岑雪看向他,道:“她找过你?”
“是。”徐正则坦然承认,更令岑雪意外而震动,更多的诘问梗在喉咙里。以云桑的性格,若是找到他,不可能善罢甘休,可是为何他周围一点关于云桑的痕迹都无?难道他与藏香阁里的那青楼女子真的存有私情,致使云桑万念俱灰,是以悄然离去?
“你来找我,便是为了说这个?”徐正则打断岑雪的猜忌,她脸色一变,思及来意,神情更沉重。
徐正则声音放柔:“怎么了?”
“大哥从明州送来急信,奉城大捷,但是父亲失踪了。”岑雪说起正事,饶是已镇定下来,语气里仍藏不住担忧。
徐正则眼神骤变,顷刻间,数种念头纷至沓来,费解道:“师父是军师,不必上阵杀敌,既然奉城大捷,他怎么会下落不明?”
“具体情况,大哥信里不曾提及,但我怀疑与王懋有关,想先往明州走一趟。师兄可要同往?”
“当然。”徐正则一口应下。
岑雪看他并无迟疑,仍是平日里对父亲言听计从、尊重关切的模样,心里那些不忿这才消散。
※
当天,两人回府收拾行李,于次日傍晚抵达明州官署,见过岑旭后,岑雪才知道岑元柏的失踪竟与一场大火有关。
“与奉城军交战时,贺将军采用的是火攻战术,先佯装溃败,撤回山上,待敌军追来,便纵火围剿。结果那天夜里,风势突转,火势往回蔓延军营,众人紧急撤逃,下山以后,才发现伯父不在队伍当中。这些天,贺将军一直在派人搜寻伯父的下落,可是原先驻扎的山头都被烧成了废墟,树林尽头,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,也不知伯父是摔落山崖,还是已被大火……”岑旭说及此处,声音哽咽,眼眶已被泪水洇湿。
岑雪心惊肉跳,眼前一霎发黑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徐正则扶住她,面沉似水,道:“山崖底下,可有派人去搜?”
“派了,可是时至今日,仍然音信杳无。贺将军忙着要攻打郢州,根本无暇顾及伯父的下落,至于世子,更是对伯父的生死漠不关心……”岑旭话声悲愤,手攥成拳。
岑雪心急如焚,道:“备船,我要渡江。”
天色昏暗,若是渡江,最快也要凌晨方能抵达事发地,两人连夜从江州赶来,已是精疲力竭,再折腾下去,怕是没等找着人,便先垮下了。徐正则拉回岑雪,吩咐岑旭:“先给阿雪安排住处,备船,我渡江寻人。”
“好!”
岑旭应下,仿佛有了主心骨,唤来屋里的仆从张罗一应事宜,便在这时,一人从外面急匆匆赶来,禀告道:“公子,有从陵城发来的急信,说是要送给……大姑娘,您来了!”
来人正是岑旭身边的小厮,见着岑雪、徐正则,又惊又喜。岑雪从他眼神里看出异样,道:“信是给我的?”
“是,铁甲军快马加鞭,亲自送来的信,应是准姑爷写来的!”
岑雪心有所感,接过信函打开,看完信后,绷紧的一根心弦松懈下来,眼圈因激动而潮红。
“父亲在陵城,怀风哥哥找到他了。”
※
是夜,陵城。
大风拍打着窗柩,烛灯在军帐里无声颤动,王玠坐在床畔,为躺在床上的人诊过脉后,柔声道:“无大碍,卧床半个月,养好腿伤便是了。”
危怀风心里松了口气,吩咐角天找些做事细心的士卒来,照顾岑元柏的衣食起居,接着看回床上,道:“大概多久能醒来?”
“这两日会醒的。”王玠起身,收拾药箱,“他落崖后掉入江水中,险些溺毙,万幸被人及时救了起来,身上的外伤也不算严重,最多昏睡两日。”
危怀风点头,王玠道:“那名士兵在何处,我去看看。”
火势失控后,护着岑元柏跳下山崖,并把他从大江里捞起来的是一名士兵,伤势比他更为严重,危怀风派人找着他们时,差点以为看见的是两具尸体。
“已有军医在为他诊治,殿下若不放心,我陪你去看一眼。”
危怀风说完,示意角天领路,两人走进不远处的一座军帐,但见人影进出,一名军医在给床榻上受伤的士兵包扎外伤,看见他俩,众人先是一怔,而后行礼。
危怀风示意免礼,叫大家各自忙开,王玠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男人,见其身形高大,脸颊瘦削,眼窝微陷,目光一时不动。
“殿下认得他?”危怀风意会,讶然道。
“有些眼熟。”王玠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张脸,俯身探其脉搏,确认并无大碍后,又看向他身上的伤口。
“启禀殿下,此人伤势较重,其中最为致命是胸前的箭伤,离心口不到半寸,相较之下,后背的几处刀伤以及腿部的摔伤都不算严重,将养月余,便可愈合。”军医见王玠目光审度,主动介绍男人身上的各处伤口。
王玠眼神狐疑,看回男人胸前,那里的伤口已被纱布缠裹,透着些血,虽然看不出来究竟伤得多深,但显然是近日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