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花说完,满脸取胜的兴奋,岑雪眼里空洞一片,道:“怀风哥哥呢?”
夏花一怔,再笑不出来,道:“危夫人着急向羌人开战,就是为了寻找危将军。现在羌人撤离,危夫人已派人在九龙坡各处搜寻,相信很快便会有危将军的下落了。”
春草也劝道:“是呀,姑娘,危将军吉人天相,不管是发生什么,向来都能逢凶化吉,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。退一步说,羌人残暴狂傲,若是抓住了危将军,或是有关于他不好的证据,不可能一声不吭,眼下没有消息,也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岑雪坐在床上,呆怔片刻后,默默下床。两人帮来搀扶,为她更衣梳发。镜台上妆奁琳琅,角落里放着的,是岑雪来时从房里带来的那一盒书信,她拿过来,打开后,看着那一封封熟悉的信,泪落如线。
——城要守,但是三十万人强攻,以你我脚下这座破旧的城楼,守不住的。
——需得先分散他们的兵力。“共敌不如分敌,敌阳不如敌阴。”你都知道的,不是吗?
——我出城以后,替我守城。严峪的人再有三日便到,三日之内,我必返回。
——相信我。
危怀风走前说的话一次次回荡在耳畔,岑雪想要再看清他的样子,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,城楼、天幕、关城、峡谷……像都在坍塌,轰隆隆的,一样不剩。
除去那句——三日之内,我必返回。
对,不会错,就是三日。可是,现在已是第几日了?
岑雪不敢数。
梳妆后,岑雪道:“我饿了,我要用膳。”
春草、夏花先是一愣,而后欣慰点头,往外找角天,送来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。
岑雪坐在案前,捧起碗,一口一口地吃饭,夹菜。夏花说这一盘羊肉酥香,岑雪便夹肉吃;春草说这一碗羹汤补体,岑雪便喝汤。
两人瞪直眼,看着岑雪一声不吭地吃完一大桌饭菜,越看越不安。
漱完口后,岑雪起身,先是进房里收拾东西,拿了一些不知要做什么的物件,换上有风帽的披风,接着走到院里,找到趴在树角休憩的阿黑,抱进怀里。
“姑娘,您要做什么?”春草、夏花两人跟着,茫然不解。
“叫凌远备车,我要出城。”岑雪平静说完,抱着阿黑往官署往走去。
一刻钟后,马车再次驶往飞泉峡。
阿黑坐在车里,好奇地往窗外凑。离开关城后,车身颠簸,驶入叠翠流金的山林,岑雪在案前摊开那本《西陵手稿》,翻至记载飞泉峡的那一页,手肘底下压着的是一份与其相对应的地图。
岑雪先看手稿上的叙述,接着再看地图,目光在一处处可疑的地点里徘徊。
那日羌人将领贡侓说,最后一次看见危怀风是在飞泉峡,他率领三千人,试图从这里突袭羌人总部。可是危廷在手稿里明确写,飞泉峡崖峭径窄,纵深八里,可埋伏,不可突袭。
危怀风为什么明知故犯,要来这里突袭羌人?难道他不知道危廷关于飞泉峡的记载?不,不可能,他已在羌人那里吃过地形上的亏,不可能一错再错。那天在飞泉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?
岑雪神思飞转,目光在地图上反复来回,最后停在一处。
半个时辰后,马车拐入飞泉峡往南六里处,这里是一片谷地,背阴,密密丛丛的树干上爬满青苔,溪畔乱石嶙峋,南面是飞入云霄的悬崖,仰头往上看,山像被斜着劈开,随时要倾倒下来。
峭壁底下无甚树木,有几块凸起的石头,高下错落,围成半个小洞,光线阴晦。岑雪吩咐停车,拿出危怀风贴身的衣物给阿黑嗅过,接着抱着阿黑下车,开始寻人。
阿黑耸着鼻头,低头在原地转一转,先往那几块石头走。凌远反应很快,领着人上前检查,石块里侧并无人影,但是上面有陈旧的血迹。
众人凝神,继续跟在阿黑身后,七拐八绕,来到一座废弃的村庄,树木丛生,土墙颓圮,杳无人迹。
岑雪心悬至喉,目光在村庄里不断搜寻,众人紧跟在后,脚步声席卷四周。突然,斜前方土墙后掠出一道人影,众人齐刷刷看过去,认出是金鳞。
第119章 援军 (三)
戌时, 马车驶回普安县官署,林况事先获悉消息,早已派军医在大门外等着, 饶是有所准备, 看见被抬下来的人时, 林况仍然触目惊心, 差点窒息。
危怀风躺在担架上, 满身是血, 一动不动, 整个人仿佛已成为一具尸体。
两名军医面色骤沉,心头齐叫一声“不妙”,跟着金鳞、岑雪等人走进房屋里后,先以救治为由, 屏退无关人员。众人从屋里退出来,等在庭院里,心如火焚, 鸦雀无声。
金鳞颓然地坐在台阶上,背脊弓着,脸埋在手掌里。林况按捺不住, 上前问道:“究竟是怎么回事?怀风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?这些天来,你们又为何音讯全无?”
金鳞不应, 林况气急败坏,拽他衣领。金鳞被迫抬起头来,暮光一照,那张脸已瘦得脱相, 仿佛就挂着一层皮。
“飞泉峡……”金鳞喉咙哽咽,说起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。
那日从后山离开后, 危怀风率领三万精锐突袭蒙多,他作战风格一贯诡谲,不按常理出牌,很快把原本计划要全力攻城的羌人大军搅得七零八落。金鳞算过,他们分别在樟树林、崖下山洞、城东村庄与羌人交战过六次,四胜二负,杀敌至少五万人。羌人被他们以游击战的方式打得心神不宁,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付,按照危怀风的估算,前方攻城进展势必会受影响,待严峪的援军一到,他们便能形成前后夹击之势,彻底围剿羌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