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日鏖战,危怀风下颔有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,青青一圈,摸着扎手。月色融在他琥珀色眼眸里,挺拔鼻梁上落着一片树叶剪影,他俊脸看起来多了硬朗之气。
“看什么?”危怀风见她目不转睛,调笑道。
岑雪也笑,摸摸他的胡茬,评价道:“像个糙汉子。”
危怀风笑意顿敛,以为是被嫌弃了,拉开她的手,严肃道:“半个时辰后,你再来看看。”
说着,便吩咐角天先送岑雪前往客院,仍是以前她住过的那一间。今日奔波,岑雪也是一身疲累,进房后,春草、夏花也忙着准备热水,伺候她沐浴更衣。
毕后,岑雪坐在镜台前梳发,墙角更漏点滴,已是亥时三刻,半个时辰到了,危怀风仍然不见人影。
难不成,是要她去他房里看?
岑雪撇眉,放下木梳,先走去窗前,打开窗户往外看。这一看,正巧碰上外面那人欲敲窗,两人皆是一怔,各自不动了。
对视一会儿后,危怀风环胸靠在窗户旁,侧着脸,道:“不进来了,给你看一眼便走。”
岑雪抬眼看他,他俊脸光洁,那圈胡茬已没了,因为是侧脸,下颌收着,勾勒起利落的弧线。再往下看,身上的甲衣也已换下,交领里是雪白衣襟,外面是一身束腰黑袍。
岑雪点头:“嗯,看完了。”
危怀风眉微动,眼瞄过来,显然不大满意这平淡的反应,弯腰靠下来,手肘抵在窗台上,侧脸一伸:“再给你摸一摸。”
岑雪啼笑皆非,看他就像只来开屏的孔雀,伸手在那俊脸上摸一摸,接着点头:“嗯,摸完了。”
危怀风掀眼。
岑雪笑出来,屈指刮刮他鼻梁,哄道:“不糙了,是个英姿倜傥、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了。”
危怀风弯唇,忽然很受用被她刮鼻梁的感觉,也很满意她后来的这一句评价,说是来给她看一眼、摸一下便走,可是眼下哪里还舍得?
秋夜寒气重,岑雪沐浴后,身上衣物并不多,肩膀外就披着一件素雪绢云纹褙子,锁骨底下是一抹鹅黄色的抹胸。危怀风看准机会,替她拉拢衣襟,皱着眉提醒:“夜里风冷,你原本便气血不足,还穿这么少,当心染了风寒。”
岑雪拢衣襟,双臂交拢,胳膊肘撑在窗台上,仰面道:“我不冷。”
她上身压下来,手臂挡着,胸前那一抹鹅黄便不见了,危怀风眼挪开,身形侧过来,替她挡住风口。
两人四目相对,各自无言,偏无一人肯走。
“听说你砍了蒙多的人头?”岑雪脑筋转着,打破沉默。
“嗯,明日装匣,让人送进盛京里去。”提起正事,危怀风便更没有走的理由了,坦然地留在窗前。
“那庆王那儿呢?”
“没想好,你替我想想?”
岑雪想起庆王那边,痛快之余,眉间也慢慢笼上愁绪:“岑家人仍在江州,庆王背信弃义,与梁王勾结暗算于你,也不知爹爹眼下是如何考虑的。”
名义上说,岑元柏仍然是庆王的幕僚,岑家上下数十口人被扣留在庆王眼皮子底下,岑元柏就算心怀不忿,有意弃暗投明,也不敢名正言顺表明立场。
“伯父多谋善断,在庆王麾下筹谋多年,手段、眼界、地位都非常人能比。有他在,岑家的事,你不必多虑。”危怀风看出她的忧虑,安慰道,“我答应过你,无论最后伯父的选择是什么,我都会力保岑家无恙。”
岑雪点头。
危怀风道:“这样吧,蒙多那一把断刀,我叫人装了送往庆王府,顺便派人潜入江州、郢州,暗中保卫岑家人与伯父,以防不测。”
岑雪眼神动容,道:“谢谢。”
“谢什么?”危怀风头低下来,与她额心相贴,“这次若没有你,我或许早已一败涂地,该是我重谢你。”
岑雪道:“你该感谢的是殿下,是心怀大义的霍大人、裴大人、小谢将军,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危夫人,是所有为杀羌人而寸步不退的同袍们。”
危怀风眼圈潮热,道:“是,小雪团的教诲,我必谨记。”
岑雪额头往前碰,撞开他,催道:“走了。”
危怀风失笑,在她头上一揉,关上窗户,这才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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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一早,危怀风召集众人在前厅里商议后续的军务,岑雪原本在房里看书,被金鳞请至厅堂里,危怀风介绍道:“这位是岑家女郎,岑雪。鄙人的未婚妻。此次羌人入关,来势汹汹,若无岑姑娘鼎力相助,危某撑不到诸位来的那一日。今日召集诸位,乃是为商议军务,岑姑娘智勇兼全,或有高见,故此,我特意将她请来,还望诸位勿怪。”
樊云兴、林况等人坐在一侧,自然是早无异议。霍光、裴敬、谢存义三人从来没有与女人一起议事过,又是头一回看见岑雪,见她姿容楚楚,娇美动人,并不像是不让须眉的巾帼,多少有些犹疑。
谢存义这时笑道:“久闻岑姑娘盛名,听说九殿下当初被困在赵家村里,千钧一发时,正是岑姑娘带人前来解围。姑娘智谋,谢某钦佩。”
岑雪看向他,见其人五官俊秀,果然与传言里一样,是一位极其年轻的少年将军,回以一笑:“谢将军谬赞。”
入座后,危怀风先从西陵城里的军务谈起。羌人被歼,西陵城的统辖权被危家铁甲军收回,往后,这座关城也仍由危家镇守,对此,霍光、裴敬、谢存义等人都无异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