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元柏听他提及岑家人,凝在虚空里的目光顷刻锐利,下颔紧咬,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懑。
“师父放心,在岑家,徒儿所恨仅您一人。”徐正则看出他的顾虑,淡声道,“岑家的其他人,徒儿不会动的。”
岑元柏疑信参半,倏而低笑出声,满唇淋漓鲜血。徐正则看在眼里,蓦感针刺一样的痛。
“你以为……你与她勾结,便可以得偿所愿?”
“不一定,”徐正则眉目坦然,“不过,从某种程度上说,我与她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。既然是同道中人,合作起来,多少是有胜算的。”
岑元柏笑声讽刺。
徐正则接着道:“她一心要找阿雪报仇,估计已派人向西陵城传信,打算诱她入网。师父,我知道您毕生挚爱便是师母与阿雪。冤有头,债有主。我不想错杀一人,更不想漏杀一人。您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,说出来,我愿意竭尽所有,护阿雪周全。”
“我岑元柏的女儿,不需要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来护。”
徐正则胸腔一震,整个人似被抽走一半魂魄。
囚室里阒若无人,微不可闻的“滴答”声溅落在耳畔,是岑元柏身上的鲜血在往下滴落。徐正则听着那血滴声,含恨道:“原来在师父眼里,这些年给予我的养育是一种恩情。我原以为,师父不过是在自赎罪孽。”
岑元柏盯着他,目光发直。
“师之所行,徒之所往。徒儿有今日,师父功不可没。”
徐正则说完,拂袖离开。
第130章 背叛 (二)
江州城外, 尘土飞扬,一辆马车飞奔而来。
岑雪坐在车里,手里拿着危怀风得到的密信。那是负责潜伏在江州看护岑家人的暗卫发来的消息。
“事发前两日, 岑家二爷收到伯父派人送来的消息, 次日一早, 便以祈福为由, 带着全家老小前往二林寺上香礼佛。当天午后, 他们在寺庙后山失踪, 以一招金蝉脱壳离开了江州城, 如今已进入丹阳城内,若无意外,会先在城中休整下来。”
北伐后,危怀风拿下的第一座城便是丹阳, 岑家人逃出江州,直奔丹阳,显然是出于对他的信任。若没猜测, 这应当也是岑元柏的安排。
危怀风道:“我已吩咐他们在城中接应,务必护岑家人无恙。”
得知家人有惊无险,岑雪稍微松一口气, 可是思及父亲,心头仍是惶急。
“岑元柏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庆王召他回来意图不轨, 为何不在城外与岑家人会合,相伴逃走,非要入城?”木莎听完危怀风的叙述,心存疑窦。
“庆王召回伯父时, 不曾对外提及罪名,旁人并不知晓岑家有难, 伯父应当也只是猜测,所以铤而走险。再者,伯父回城时,身旁很可能有庆王的内应,他若不按期入城,岑家人在二林寺里的计谋必然败露,就算侥幸逃脱,也很难离开淮南地界。”
换而言之,岑元柏是以一人为代价,为整个家族的人博取生机,换来一条生路。
岑雪眼圈骤然一红,满腹酸楚。
“庆王是在案发前突然病倒的?”木莎道。
“不错。”危怀风点头,“九月初三那天,是侧妃孟氏的生辰。庆王后宅有多名内眷,孟氏是他私下最宠爱的一位,如今的世子王瞿便是孟氏所出。当天夜里,庆王召集家眷宴饮,酒酣耳热,欢庆至三更方歇。次日一醒来,他突然疾呼头痛,胡言乱语,往后便开始白日昏睡,夜里狂叫,无论城里的各大名医如何诊治,都束手无策。”
车里众人微微屏息,危怀风接着道:“后来,有人提交伯父背叛庆王,勾结九殿下的‘罪证’,王瞿接手此案,下令羁押岑家人,不过到案的仅有伯父与他收养在府里的徒弟徐正则。也正是那一日,徐正则忽然站出来,说他有办法为庆王治病。起初,王瞿自然不信,可是庆王患病当夜是留宿于他母亲孟氏房内,王妃因此责备孟氏,怀疑是孟氏向庆王下毒。为替母亲洗清冤屈,王瞿答应让徐正则一试。没想到,他竟然真的让庆王好转了过来。那以后,徐正则日日出入王府,目前,已是庆王眼下最信任、依赖的人。”
木莎若有所思,看向岑雪:“你师兄竟有这样的能耐?”
岑雪颦眉,道:“师兄从小研读医书不错,但若论治病救人的本领,应当不足与城里的各大名医相提并论。”
徐正则博闻强记,天文地理、人和阴阳、奇门遁甲、八卦医理……他都有所涉猎。那次前往夜郎国,岑雪因水土不服恶心头痛,就是他开的药。她清楚他的医术大概在什么水准,治些寻常的伤寒头痛不在话下,至于全城名医都拿不下来的疑难杂症,他根本无从下手。
“那就很明白了。”木莎道,“庆王不是突染恶疾,而是被人下蛊。”
车里众人皆是一震。
“头痛欲裂,胡言乱语,整日昏睡……这些都是中蛊以后的症状。蛊虫潜藏人的经络间,听从主人差遣,不像中毒,有具体的表征、相应的解药。江州城里那些所谓的名医大概没有来过我们夜郎,不知道南疆的巫蛊之术,所以诊断不出庆王的病因。至于你师兄,他所谓的能缓解庆王的病情,也不过是有下蛊人在背后为他配合罢了。”
岑雪瞳孔震颤:“背后的下蛊人?”
木莎“嗯”一声:“你们不是一直找不到云桑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