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莎眼神微动,吞下嘴里的桂花糕,道:“世子没有派人去查吗?”
王瞿从她口吻里听出一些诘问之意,大概是心虚,竟没发作,抿唇道:“派了,若有消息,自然会第一时间来告知你。”
木莎点头,接着又拈一块马蹄糕来吃,浑然看不出半分心焦。
王瞿皱眉,忍了忍,道:“今日我父王醒来以后,因王妃一事气得呕血,如今又在昏迷当中。为周全起见,还请你继续留下,待我父王彻底康复后,再离开江州。”
“可以。”木莎应下,更无犹豫。
王瞿不由看她一眼,猜测道:“你是危怀风派来的人吧?”
木莎吃糕点的动作微顿,唇梢上扬:“是。”
“你是他什么人?”王瞿越发好奇,从一开始,他就感觉眼前这人的气度非同一般,不像是普通人,此刻见其老神在在,泰然自若,更感蹊跷。
“您看我像他什么人?”木莎反问。
王瞿蓦地想起不久前的一些传闻,说是危怀风的母亲当年并没有自焚殉情,而是逃回夜郎,成为了夜郎国的国主。这次羌人攻袭西陵城,危怀风能全身而退,就是因为有夜郎国襄助……难不成,眼前这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便是危夫人?
不,不会。王瞿被这个大胆的猜想吓到。堂堂一国之主,怎么可能假扮成巫医混进王府里来?她不要命了?
“恕我眼拙,看不出来。”王瞿起身,忽然不想再细究她的身份了,反正人在王府里,是生是死,全都由他说了算。
若她是个普通的巫医,留下来,以后应能派上用场;若不是普通人,而是危怀风那边的重要人物,那么扣押在府里做人质,就更有价值了。
次日,庆王从昏迷里悠悠醒转,想起昏前发生的事,眉头紧锁,脑袋又开始像被锯一样,痛得他冷汗涔涔。赵有福以为又是蛊虫发作,慌忙要喊人来看,被庆王不耐烦地喝止:“孤清醒着,没被蛊!”
想是有失颜面,庆王每次提及中蛊一事,心情都格外糟糕。
“瞿儿呢?”他耐着脾气,问起王瞿。昨天因为庆王妃的事,他醒来没多久就又给气晕了,关于公务,根本都没来得及关心多少。
赵有福心领神会,也知道这两日城里不太平,很快请来王瞿。王瞿一袭锦袍,步履飞快,进来后,先向庆王行礼。
庆王已拾掇妥当,肩披一件宽大的氅衣,气宇威严地坐在书案后,看见王瞿一脸倦容,想起昏睡的这段时间,都是由他在代理政务,昨日又刚处理了王妃那件事,多半身心俱疲,心里一软,道:“起来,坐下说话。”
“谢父王。”
王瞿恭谨回答,坐在右下首,听见庆王问起公务,因为早有准备,当下一五一十地回答完了。
庆王郁气稍解,感念天不薄人,王府里的家事虽然令人伤透了心,但好在眼前这个儿子是能顶事的。那一对母子放着原本可以高枕无忧的太平日子不过,多行不义,自取灭亡,他也无能为力。
“徐正则的事,孤早有预料,只是没想到他竟能狠心走到这一步。当年岑元柏执意收养他,孤就说过当心养虎为患,他偏不听,落得眼下这下场,也是咎由自取。”
庆王语气鄙夷,想起岑家发生徐正则背叛恩师这样的事,也没安生到哪里去,胸腔里越发顺畅了些,道:“岑元柏勾结那边的事,罪证都搜齐了?”
“齐了。”王瞿道,“从六月开始,他与雍州那边陆续有书信往来,虽然信是烧毁了,但是替他传信的人已经招供。”
“他呢?可认罪了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叫他来见孤。”
王瞿踯躅片刻,低声道:“昨日城里有人劫狱,岑元柏已被劫出城外。”
庆王靠在椅背上,本来闭目养神,听见这一句,眼皮掀开,底下冷光四射。
王瞿跪下,请罪道:“孩儿办事不力,还请父王责罚!”
庆王面色阴沉,因着瘦削憔悴,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更显阴鸷。他想是费了些力气隐忍,盯着底下许久,才开口:“何人所劫?”
王瞿说是危怀风,并把前日有一名夜郎来的女人找着自己,要做交易的事情说了。
“那女人如今就在府里,父王若有疑虑,可以提人来审。”
“叫来。”
“是。”
不多久,扈从押人来见,庆王目视前方,但见日光里走来一位身姿高挑、气质不俗的妇人,约莫四十左右,鼻梁上戴着一块银制的半脸面具,里面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睛。
彼此视线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对上,庆王背脊倏地一寒,像有蚁虫爬上脊柱,令他猛生厌恶。身为雄踞一方的亲王,已有许多年没人敢给他这样的感觉了,他眼神很快沉下来,周身散发戾气。
扈从领人进来后,颔首退下,木莎站在书案前,与跪在地上的王瞿并成一排,仰脸看着上方的人,目光似镞。
庆王更感不悦,忍耐着开口:“你见了孤,为何不跪?”
木莎淡然:“夜郎人不跪活人,还望见谅。”
“但这儿是中原,不是你的夜郎。”
“是吗?听闻中原人重情重义,若是面见救命恩人,少说也要磕个响头。我昨日为王爷解了蛊毒,对您有救命之恩,为表谢意,您是否要给我磕个头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