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群百姓交头接耳,当首那男人忽也惶惑:“若是假的,那他们为何要逃?”
“别说是什么主将,官署里一个当官的都没剩下,前天夜里全都逃走了!”
“就是,要不是怕瘟疫,他们逃什么呀?!”
“……”
危怀风听着这些议论声,眉头压得更低,思绪纷杂。身后一名虎将打开嗓门,声若洪钟:“哥几个也不是瞎子,睁大眼睛看一看,我等像是被瘟疫缠身的人吗?!”
那群人一愣,看他们各个生龙活虎,中气十足,何止康健,那架势都快能把人生吞活剥,的确不像是患病者,心底的防线锐减。
“诸位刚才说,官署里的人全都逃走了?”危怀风反应敏锐。
“是。”为首那男人放下手里的刀,说道,“三日前,城里的将士突然被撤走,官署里的人也跟着悄悄离开。他们前脚走后,城里便传开一则消息,说是雍州那边发生了瘟疫,我们若是想活命,就必须严守城池,不放外人进来。”
“对,还有人说,万一有军队来攻城,就把那个男人吊在城楼底下,可以避开一劫!”有人指向凌远,心虚气弱,“谁知道……军爷们看见他,反而来得更快了!”
危怀风沉眉,已然猜出这一切都是徐正则的诡计,可是,他为何要弃城而逃?放出瘟疫假消息的目的又何在?怂恿城里人悬吊凌远,难道是为以假乱真,让他们误以为被吊下来的人是岑元柏?
对,岳父岑元柏,关于他的消息,至今仍是一片空白。
“可有人知道岑家家主的下落?”危怀风严肃道。
那群人茫然摇头。
危怀风吩咐一名将领先率人进城侦查各处情况,其余众人在城楼下待命。
那群百姓自知无力阻挠他们进城,待得允许后,很快散去。众人往城里街道展眼一看,处处门窗紧闭,杳无人迹。看来,瘟疫的消息果然是已传遍全城。
“他奶奶的!瘟疫本就是他们弄出来的,他们逃什么?!”虎将气得谇骂,想起因疫疾枉死的数千名弟兄们,义愤填膺。
危怀风唤来金鳞,策马进城,不久后,两人抵达官署,里外已有赶来侦查的人在看守,一人从官署里出来,上来禀报:“将军,官署里更无一人,但大堂前放着一物甚是可疑!”
“何物?”
“一口棺木!”
危怀风脑袋里“轰”一声,整个人有片刻的呆怔,回神后,他翻身下马,疾步走进大门,行至厅堂前,果然看见庭院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楠木棺材。几名士卒围站在棺木旁边,唯恐里面有异,不敢靠近。
金鳞似猜出什么,脸色阴沉下来:“少爷?”
危怀风不语,脚似灌铅,屏气噤声走至那口棺木前,用尽力气推开棺盖!
众人看见躺在里面的人,神情大变!
※
大军出发后,岑雪以谋士身份坐在马车里,位置就在前锋营后方,虽则离城楼有一些距离,但是能够看见那里发生的一切。
最初那一抹人影被悬吊下来时,她一颗心几乎要蹿出喉咙,想当然认为那是被徐正则擒获的父亲。后来,有士卒火速来报,称落下来的那人并非是岑元柏,而是负伤昏厥的凌远,她才又重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从茫然里寻回些许力气。
约莫一刻钟,危怀风下令进城,有人来接她,并大概汇报了城里发生的情况,唯独没有提及岑元柏。她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,莫名的不安盘踞胸口,进入岐州城后,马车停在官署大门前,外面已有重兵把守,夜幕覆压,人人脸色阴晦,恍如阎罗。
岑雪提着一口气,走进大门,很快看见站在庭院里的危怀风。他面前似乎摆放着一块庞然大物,看着颇有些眼熟,令她想起闯入夜郎古墓里看见的那一口石棺。她突然不敢再往前走,也不想去深究那一物究竟是什么。
危怀风回头看见她,眼神黯淡,像是也被黑夜掩埋。他走上来,意欲拉她,她发疯似的躲开,坚决不肯上前,泪水洒在风里。
危怀风痛心入骨,用力拉住她,眼里也噙满热泪。两人含泪相视,岑雪哽咽:“不可能……”
危怀风说不出话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是那样的……对不对?”岑雪泪下数行,哀声恳求。
危怀风几次欲言又止。
岑雪心如死灰,推开他走向那口棺木,月光一照,躺在里面的人一袭靛蓝锦袍,头束玉簪,满面寂然,胸前血迹淋漓,不是岑元柏又是何人?
“爹爹……爹爹!”
岑雪大恸,跪倒下去,伏棺痛哭。
第151章 因果 (三)
危怀风派人在官署书房里找到了一把染血的匕首, 刀锋与岑元柏胸膛的伤口相吻合,槅扇旁的毛席上残留大片血污,应是他倒下后的痕迹。他的双手、袖口亦染有血, 若是没猜错, 他应是握着这把匕首自裁而亡的。
为何要自裁?为何偏偏是在这儿?那个时候, 徐正则又在做什么?
危怀风抬头往前看, 目光落在槅扇后方的那一张红木雕云龙纹书案上, 眼前恍惚出现徐正则坐在那背后的模样。是交易吗?是胁迫吗?徐家覆亡, 徐正则认定错在岑元柏, 憎恨他明知庆王是凶手,也仍要为其效忠,所以这次便借着岑元柏登门的机会一报私仇?
那他又为何要撤兵,抛弃岐州城?难道说, 与岑元柏派人送来的那份药方一样,这也是他为徐家赔罪的补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