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叛贼挟持了永宁公主, 策反何家投诚, 不然你以为明德门有那么容易被攻破?何尚书显然是叛贼的走狗, 如何会奉诏入宫?”
“那, 那谯国公呢?他可是梁指挥使的父亲, 陛下传召群臣,他不可能不在名册当中,为何也不见人影?”
“唉,早知如此, 我等也不该……”
“金吾卫亲自登门押人,岂容你我想是不想,该是不该?没来的那些, 必然是早有消息,昨天夜里便脚底抹油了!”
众人窃窃私议,心焦如焚, 放眼四看,但见来的大都是些并无多大权势的朝官, 品级最高的不过是从四品秘书少监,平日里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太师、太尉、尚书令、中书令全都不见人影。金柱角落,更坐着数名鹤发鸡皮、一身惫态的老者,则是光睿帝登基后便被罢免的遗老, 其中一人木簪银发,年近古稀, 似是昔日教导襄王、九殿下的银青光禄大夫……
“不对呀,叛军破城,陛下召集重臣入宫议策,何故太师、太尉等人全都不在,反而是我们这些官轻势微的人齐聚一堂?不对,不对呀!”
“……”
又有一名金吾卫冲进大殿里来,禀告叛军情况,说是严峪等人已杀至顺德门前,正往奉天殿而来。
大殿哗然,众人魂飞胆落,梁平大喝一声,威严道:“叛贼王玠何在?!”
“叛军以严峪为首,王玠、危怀风亦在其中!”
梁平点头,转身走至御案前,拱手行礼:“陛下,人来了。”
“陛下!”后方涌来一群朝臣,齐刷刷跪下,悲声陈情,“叛军势不可挡,奉天殿危在旦夕,为今之计,怕是唯有投降了!”
“若是一个时辰前,或许仍有转圜之机,如今宫城沦陷,已然退无可退!陛下,九殿下贤名在外,不杀忠良,今日投降,或能有一线生机!”
“……”
众人叫嚷着,尽余力恳请光睿帝投降。光睿帝坐在龙椅上,阖目交手,神色难辨:“贤名在外,不杀忠良……诸位爱卿何意?是想说朕暴戾恣睢,打算束戈卷甲,另择贤君吗?”
“非也!陛下,我等并非是要叛主,诚心投降,也是为陛下考量呀!”
“哦,为朕考量?”光睿帝怒极反笑,撩开眼皮,底下血丝凝结,精光摄人,“行啊,那朕便给诸位一个表忠心、做忠良的机会,看看外面来的那名贤君究竟杀是不杀。”
“陛下?”众人惶惑。
光睿帝招手,梁平会意,一声令下,金吾卫从四方冲来,扣押大殿里的三十多名朝臣,拖拽至殿外丹墀前。
“陛下?梁指挥使?!这是何意?这是何意啊?!”
人群里喊声嘈杂,众人被金吾卫以刀押在地上,有人奋力反抗,被梁平一刀斩杀。
“梁平!你竟敢屠杀朝臣?!”群臣惊惶,冲冠眦裂。
“诸位大人莫要激动,陛下仍在,皇城便仍有希望,投降一类的屁话,趁早烂在肚子里。”梁平收起血淋淋的刀,目光滚热,“梁某与诸位一样,也都是赤胆忠心的良臣,不会滥杀无辜,眼下只是劳烦诸位在叛军面前演一出戏,待戏成了,自然皆大欢喜。鲁莽生事,对大家都没有好处!”
众人骇然,看向滚倒在圆柱旁的那具尸体,认出是向来耿介的谏议大夫,痛心闭目。
※
天上日头忽然被云一隐,风势渐紧,三人在大军护送下,长驱直入,及至奉天殿前,相继刹停,为眼前的一幕震慑。
大殿宏伟,飞檐参天,凛冽冬风席卷四方,但见一群朝臣被金吾卫以刀挟持,战战兢兢地伏跪在丹墀底下。殿前广阔,却阒若无人,唯有风声啸耳,令人毛发悚然。
“这暴君,竟然又来这一招!”严峪一眼勘破局势,含恨喝叱。
危怀风沉眉肃眼,目光在那群被扣押的人里梭巡,竟然认出几张颇为熟悉的面孔,心往下沉。
“梁王这是打算故技重施,改用朝臣来为威胁我们殿下吗?”严峪上前一步,盯着丹墀底下提刀而立的梁平,“换汤不换药的,怕是山穷水尽了罢!”
梁平细看三人,他升任金吾卫指挥使一职不久,并不曾与严峪、王玠、危怀风等人打过照面,但是可以从年纪、穿着、模样上判断——眼前说话这人,不惑之年,声若奔雷,气势不凡,必然是严峪。旁侧两人年纪相仿,一个肤白,披狐裘;一个脸黑,戴兜鍪,则自然是王玠、危怀风了。
“严将军好眼力。听说九殿下贤名在外,乃是天底下最仁义宽厚之人,甚有当年襄王殿下舍身救城之风。梁某愚拙,不知真假,今想一试,不知九殿下可愿移步至奉天殿内,与陛下叙旧私谈,为梁某身后的朝臣换取一线生机?”梁平说完,阴险目光掠向王玠,却见这人漫然地看着自己,冷脸不答话。
梁平心头微突一下,扯唇:“看来,殿下的贤名也不过如此。沽名钓誉,不值一提!”
“少在这儿阴阳怪气,奉劝你一句,趁早放人。皇城已被我军攻占,拿下你这奉天殿,不过是眨眼的事。胆敢再以人质威胁,梁氏一族,休想存活!”严峪不耐道。
梁平吸气,红着眼走回人群里,拽起一人发冠,拔刀砍杀。丹墀前血溅三尺,众人愤声呼号,一人痛斥:“梁平!你有本事抓那些名公巨卿来杀,拿我们开刀,算什么英雄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