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莎看回来:“小雪团,过来。”
岑雪不明所以,走向她身旁,木莎二话不说,手臂一扬,拿着喷壶往危怀风头上浇。
危怀风抱头跳开一丈远,手也好、信也好,湿得一塌糊涂,他气得说不出话。
木莎耸耸眉,哼着小曲儿,继续浇花。
回屋后,岑雪拿来棉帕给危怀风擦头,想起花园里的那一幕,忍不住笑:“小时候,娘就是这样罚你的?”
危怀风闷着脸,显然是真气了,依旧不吭声。
“娘为给爹报仇,倾尽所有,可见爱之深切。在她心里,世上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取代那个位置的。”岑雪摸摸他板着的脸,开始哄,“你今日说这样的话,伤她心了。”
危怀风被顺毛,神情松动,由衷道:“我也不想。可是……”
可是,看着她这样孤单,想着樊云兴在那一头苦苦守候,他又有些于心不忍。岑雪微笑,试着叫他设身处地:“那你想想,若是有一天,我不在了,旁人劝你另娶一位温柔贤淑的女郎,好照顾你后半生,你会答应吗?”
危怀风脸又一板:“说什么胡话?”
“你看,你也生气呀。”岑雪笑。
危怀风哑然,旋即重申:“你若敢先我一步走,我自去地底下寻你回来。”
“你才说胡话。”岑雪纠正他,“若有那一日,不要来地下寻,替走的那个人在世间多看一看。”
危怀风喉头滚动,想说什么,最终咽下,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些关于殉情的传闻,心头惶惶的。
夜里,两人鸳鸯戏水,闹得屏风后一派狼藉,后来又在榻上胡来,岑雪感觉整个人成了面团,被他揉来搓去,都快不成形状。
那天说好不再忍着后,危怀风算是原形毕露,彻底不装了。以前因着要在关键时刻收住势头,以免有孕,他都不敢恣意,时长、力劲都有收着。如今纵开来,疯似的,一回弄下来,岑雪泪眼濛濛,嗓子都要哑。
今日鸣金收兵,又是夜半,窗棂外风声寂然,月影浮动。两人依偎一处,相拥而眠,危怀风忽然道:“我心里有些怕。”
“怕什么?”岑雪声音发翁。
“当年爹走时,她在灵堂里放了一把大火。”危怀风心里梗着那一幕,难以入眠。
岑雪疲累不已,本来都要睡着了,闻言一激灵,脸从他怀里仰起来。
“算了,没什么。”危怀风见她忧心,不忍叨扰,按着她脑袋压回去,“是我想多了。”
岑雪人都醒了,岂能罢休。“你担心娘会为爹殉情?”话说完,两人神情都变了。当年那事,木莎是借自焚逃遁,可那背后的情义并非是假。如今危廷大仇得报,她又已撇开夜郎国的一切庶务,是否会再动为危廷殉情的念头?
“没有,她心里拎得清,不会犯傻。”危怀风心里忐忑,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否认的话,也不知是在安抚谁。
岑雪沉默,抱着他腰,脸贴在他胸膛上,良久道:“有你在,娘便仍有牵挂。在世上有牵挂的人,是不会离开的。”
可是,这天以后,木莎忽然把岑雪叫去小花园,指着田圃里栽满的花卉,一样样向她详细介绍。
铜钱草、菖蒲、水仙要勤浇水,一日至少两回,杜鹃、海棠、山茶则三五天浇一次即可。修剪枝叶、松土换土这些也都是讲究的活儿,一样没留神,就有可能养坏花草,前功尽弃。
岑雪心里便不安起来,笑问木莎何故提起这些。木莎也笑,指着墙角的一丛石榴花,说:“夜郎有句古话,大概是说花养得好,家里便能兴旺。草木都是有灵性的,你若感兴趣,也可以养一些。”
岑雪应下,心里仍是有些疙瘩。
次日,危怀风下朝来,角天跟在他后头,道:“少爷,后面是有什么要出门的计划吗?”
危怀风说没有,角天便挠耳:“那夫人今日置办车马做什么?东西也搬了不少,看情形,像是要出远门呀。”
危怀风一怔,倏地有所感应,掉头便往木莎的住处走。岑雪从夏花那儿听来这件事,也匆匆赶来。夫妻俩在院前会合,看着正在里面搬运行李的木莎,心慌神乱。
“这是做什么?”危怀风沉声。
“搬行李。”木莎面不改色。
“去哪儿?西陵?”危怀风似乎是气愤,声音都有些抖。
木莎笑笑: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哪儿?”
“先回一趟夜郎。”
“去夜郎做什么?”危怀风陡然想起月亮山禁地里的那一座合葬墓,危廷的衣冠冢藏在那里,她的生命树也长在那里……他胸腔激震,血液像要凝结,整个人快不能自控。
“喝喝米酒,吃吃牛肉,看看月亮。”木莎垂着眼睑,笑着说完,望一眼远方,“这儿不是我待的地方。”
岑雪心里蓦然一酸,拉住危怀风。
危怀风如鲠在喉,数不清的念头堵在心间,难以平复。
“当然,也可能再去别的地方看看。”木莎走过来,拍拍他肩膀,接着看岑雪,“这臭崽子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娘要走多久呢?”岑雪试探。
“不久,等你俩有了娃娃,我要回来看的。”木莎蔼然。
岑雪一颗心安定稍许,仰头看危怀风,却见他脸色仍是阴晦,仿佛不信。
“天下方定,他居功甚伟,或会引人妒忌。你多帮衬他。”木莎接着交代岑雪,“花园里的那些花,也一块交给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