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房中,他与岑雪走在后,危英迈着小腿短,一蹦一跳地走在前。
“你小时候就是这样?”岑雪小声询问。
危怀风挠挠耳朵,多少是心虚的,看危英那欢快劲儿,越看越气人,大步往前走。
危英正蹦着,脚突然离地,被危怀风揪着后衣领拎起来。她一怔,旋即伸手搂住危怀风脖颈。
“……”危怀风更气得冒烟,丢她回地上。危英一个酿跄,站稳后,也开始皱眉。
“谁教的?”危怀风垮下脸。
危英脸上神气一蔫,想起先前的“计谋”,心跳大作。
“屁大一点,也敢来糊弄爹娘了?”危怀风接着训,口气愈发严肃,脸黑着,眼神凌厉,更是吓人。
危英慌乱不已,朝岑雪看,目光求助。
“往哪儿看呢?!”危怀风呵斥,吓得危英一抖。
“小声些,别吓着囡囡。”岑雪颦眉。
“小小年纪就敢撒谎,我不揍她一顿,算是好的!”危怀风义正言辞,伸手往外一指,“先给我绕庆义坊跑一圈,去!”
危英呆住。
“还不去?!”危怀风音量拔高。
危英掉头便跑走。
庆义坊是皇城里最大的一块坊区,步行走完一圈,少说也要一个时辰。危英人小,五岁多点的小女郎,一圈跑下来,更不知要耗多少体力,花多少时间。
危英揣着满肚子委屈,一口气冲出家门,管他行人的眼神如何异样,只是发脾气的小兽似的,在大街上奔跑。
跑得不久,身后传来“嘿咻嘿咻”的喘气声,危英回头一看,竟是管家角天。
“姑娘,慢些呀,慢一些!”角天伸手喊道。
危英鼻孔里哼一声,更跑得卖力。
六月的皇城里酷暑难耐,日头火辣辣的,炙烤在人身上,头发都烫得要燃烧起来。危英纵然天赋异禀,体魄强健,平日里有的是用不完的力气,可是在这样的日头底下奔跑,也是相当吃不消的。
跑得小半时辰,危英开始乏力,角天顺势追上来,哀求:“姑娘,莫要犟了,回家跟少爷认个错,他也不忍心这样罚你的!”
危英又“哼”一声,拔腿往前跑。
角天在后面咿咿呀呀地追,一小一大两人跑一会儿,停一会儿。日头慢慢落坡,大街上行人渐少,危英满头大汗,衣衫湿透,铆足一股劲跑过街头,拐回危家所在的街道。
日薄西山,一人等候在危家大门前,正是危怀风。
危英刹住脚步,看着夕阳里的爹爹,鼻头一酸,突然就想哭。
危怀风柔声道:“囡囡,坚持住。”
危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,心想我才不要坚持,可是却挥摆手臂、迈开小腿,“嘿咻嘿咻”地跑起来。
危怀风走上前,在她跑来后,弯腰抱她起来。
危英扑在他肩膀上,咬住嘴唇,眼泪无声掉落。
“知道错哪儿了吗?”危怀风抱着她走回家,替她擦汗拭泪,语气不再严肃。
危英吸吸鼻子:“知道了,不能撒谎骗爹娘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?”危英呆怔。
“不能自作聪明。”危怀风认真道。
危英一怔,想明白后,点头:“囡囡记住啦。”
※
危英满六岁后,危怀风开始正式教她习武。
习武人最是讲究吃苦,冬练三九,夏练三伏。卯时,天都没亮,四下黑乎乎一片,危英被危怀风提溜起来,睡眼惺忪地在庭院里扎马步。
危怀风绕着她走一圈,伸手在那小鸡啄米似的后脑勺一推,危英“吧唧”一下扑倒在地,爬起来后,满脸委屈。
“扎稳。”危怀风强调。
危英深吸一口气,□□,半蹲下去,扎稳马步。
危怀风接着绕着她走。
天色黢黑,微弱灯光从窗牖里透出来,铺在庭院里。危英垂下眼,偷偷看危怀风投映在地上的影子,见他又伸手来推,铆足力气稳住下盘。危怀风一下竟没推动。
危英咧开嘴笑。
危怀风瞄一眼地上的影子,也无声笑了一笑。
腊月底的天气日渐寒冷,风一卷,雪花簌簌飞落下来,危英扎着总角,穿一袭大红棉袄,稳当当地扎在风雪里,瞪大眼睛,巍然不动。
开春后,危怀风又开始要求危英绕着庆义坊跑圈,每天早晚各跑一次。
危英正捧着碗大口吃饭,闻言大惊:“两次呀?!”
危怀风点头:“以前为父在西陵长大,五岁起习武,绕西陵城跑圈,一天两次。”
危英放下碗,拍胸脯:“两次就两次!”
危昱这会儿已能流畅说话了,晃着小短腿坐在岑雪身旁,奶声奶气:“我也要两次。”
危英回头来戳他:“你走路都晃悠,要什么两次,先多吃两碗饭吧!”
危昱撅小嘴,可怜巴巴。
次日,危英开始早晚跑圈,苦得府里小厮轮班跟随,半年下来,各个身强体壮,健步如飞。
危昱也一日日长大起来,跟周岁抓周时众人预想的一样,热衷文墨,聪敏过人,不仅是模样、肤色像岑雪,说话也温声细语,分外惹人怜爱。
岑雪私下与危怀风商议,以后待危英、危昱长大成人,一人从戎,接管危家铁甲军;一人从政,辅佐国事。危怀风一口应下,笑说危英勇谋兼备,方方面面不输儿郎,栽培她,自然有所期许。
又说:“你那时叫我教她习武,便做好要她接管危家军的打算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