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以前的战神,现在都十年没打仗了,谁知道还能不能赢?再说了,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,打赢也要死人呀!”
“啊,那危怀风还能活着回来吗?”
“嘘!”
“……”
二人不及住口, 危怀风已走过来,忙赔上笑脸亲切唤道:“怀风!”
“嘴不会使, 可以缝上。”危怀风看也不看来一眼,在唇前做了个手势。
“你怎么说话的?”一人急道。
危怀风这才回头,慷慨般送来一眼,笑道:“看来还是不大会使, 怎么,要我帮忙吗?”
二人想起这人平日里一言不合便开打的行事风格, 后怕地捂住了嘴,掉头便走。
危怀风在花园里找了一圈,才在假山后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八岁大的岑雪仍是软乎乎、白嫩嫩的一团,总是让危怀风想起中秋节花灯灯罩上画着的玉兔儿,此刻,“玉兔儿”正抱膝坐在假山旁,埋着头,耷着耳,肩膀一抖一抖的,不知是在做什么。
危怀风弯下腰来,拨起岑雪的下巴,看见一张花猫一样的哭脸,错愕道:“你哭什么?”
那是危怀风第一次看见岑雪哭。
“怀风哥哥……你是不是要跟你阿爹去打仗了?”岑雪哭着,脸上是一种稚气的、固执的悲伤。
危怀风想起先前那些人议论的话,欲言又止,蹲下来,解释道:“我爹打,我又不打。”
他倒是想,可惜还没够格儿的。
岑雪泪眼婆娑:“……那你去做什么?”
“陪我爹娘呗,我总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儿吧?”
“为什么不能?”
“你想要我留下?”
岑雪认真点头。
危怀风笑,笑完也认真道:“不行,我得去陪我爹,看我爹怎么打仗。长大以后,我也要上战场的。”
岑雪眼里又涌出泪光:“你也要打仗?”
“嗯。”
“打仗……会死人吗?”
“会。”
岑雪一愣后,“哇”一声,哭得更凶了。
危怀风啼笑皆非,似是很新奇,歪头打量着岑雪的哭脸,忽然笑起来。岑雪看见后,哭声更大,边哭边捶打他,危怀风任由她打着,笑得更欢了。
春草、夏花两个丫鬟听见哭声,赶过来,急得跺脚:“危少爷,我家姑娘都哭成这样了,你怎么还笑啊?”
“我哄就是了。”危怀风屏退走人,屈膝坐下来,捏一捏岑雪的大花脸。
“小雪团,乖,我们不哭了。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
“小雪团到底在哭什么?是怕我打仗会死,没人回来娶你吗?”
“呜呜呜呜……”
“小雪团果然是人美心善,重情重义啊。”
“呜呜呜呜呜……你捏疼我了!”
危怀风松开岑雪肉乎乎的脸颊,笑得呲牙,忙又收住,确认四下无人后,张开双臂,第一次、偷偷地、小心翼翼地把人圈进怀抱里。
“乖,怀风哥哥抱一抱,抱抱就不哭了,好不好?”
“……”
往事如烟。
树林里,哽咽的哭声像密针一样扎在危怀风胸口,他抱着岑雪,十年后的岑雪,心脏像被巨锤擂动的鼓,一声声地震动在耳膜上。
“别怕,我来了。”危怀风声音发哑,喉结滚动着,半是本能地哄慰道,“小雪团乖,不哭了。”
模糊里,听见这声“小雪团”,岑雪一怔,缓缓抬起头来,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布满惊疑。
“受伤没有?”危怀风为她抹去脸上的泪和血,认真问。
岑雪摇头,见他抓起她的手细看,想起先前摔的那一下,知道瞒不住,才说道:“……刚刚摔了一跤。”
危怀风看见了,托着她手背,见那细嫩的掌肉上被划开了一条口子,血肉和砂砾沾在一块,虽然不算什么重伤,却让他感觉触目惊心。
“忍着点儿。”危怀风压着心里的不快,从怀里掏出方帕,为岑雪包扎伤口,见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,更感难受。
“对不住,来晚了。”包扎完后,危怀风愧疚道。
岑雪含泪道:“没事。”
他会来,会赶在这时候来,她已经很感动了。
危怀风目光复杂,克制着要再抱一抱她的冲动,从树角捡起那把掉落的鸳鸯刀,看一眼后,交还给她。
岑雪接住刀,看见那上面沾满的血迹,想到失手杀死的何建,这才道:“我……杀人了。”
危怀风沉默,想起先前在草丛里看见的那一幕,心似刀绞。
他是在何建离开破庙后赶到的。何建能躲开开源赌坊的债务,跑回危家寨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,背后一定有靠山。危怀风猜想那靠山十有八九是自己前阵子刚收拾过的裴大磊,便顺着后山朝裴家寨的方向赶。
果不其然,策马搜寻两个山头后,危怀风找到了一座破庙。
李氏、婉婉都在庙里,前一个哭嚎着,后一个仍是那副懵懂模样,危怀风看出岑雪已逃脱,掉头往草丛里追,待看见何建倒在地上的尸体,狠狠吃了一惊。
何建人不瘦,算是有些粗壮的体格,人高七尺,便是废了一只手,要擒拿岑雪,也是十拿九稳的事。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势必能拿下岑雪的人,此刻仰躺在草地上,胸前全是凌乱的、凶残的刀伤。
危怀风硬是用了半晌的功夫,才敢去想,何建很有可能是被岑雪所杀。
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,才会被岑雪这样胡乱地杀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