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听。”
“那,‘大当家’好听吗?”
岑雪一愣。
火堆燃烧在彼此中间,哔哔啵啵的,像是什么爆裂在胸腔里,滚烫而战栗。岑雪望着危怀风被火光映得炙热、明亮的眼,无数种情绪齐涌心口。
危怀风也望着她,眼神极深,像要望进她心底里。
“怀风哥哥。”岑雪口齿清晰,毅然地道。
危怀风眼圈微潮,笑一声,忽然站起来,脱下烘热的外袍把岑雪兜头罩住。
岑雪要抬头,被危怀风按着后脑勺揉了一下。
“睡吧,哥哥在呢。”
第21章 起事 (一)
日光从树枝缝隙里漫进来的时候, 岑雪刚醒。
危怀风倚在洞口,低头环胸,身形被浅薄的晨光拖出一层朦胧的灰影, 岑雪默默地看着, 有一瞬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“醒了?”
最后, 还是危怀风听见动静, 侧头看过来, 亮似点漆的眼眸微弯。
岑雪忙坐起来, 发现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袍, 想起昨天夜里的事,神色羞窘。
“抱歉,我起晚了。”
“不晚。”危怀风伸手往外一指,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岑雪在洞里整理好衣着, 捧着危怀风的外袍走出来,见危怀风已在树下摸马。马背后仍挂着那个锦布包裹,岑雪大概知道那里面裹着的是什么, 看一眼后,极快略开,走到危怀风跟前。
“谢谢。”岑雪送上那件外袍。
危怀风看一眼, 问:“谢谁呢?”
“……”岑雪声如蚊蚋,“谢谢……怀风哥哥。”
危怀风笑, 接过衣服穿了,上马后,伸手来接岑雪。
鸟声啁啾,二人策马行在洞外树林里, 前方越来越开阔,有日光从头顶渗漏下来, 洒在不远处的溪流上。
“等一会儿。”
危怀风说完,率先下马,在溪水旁洗了把脸,再掏下腰间的水囊,接了水给岑雪喝。
岑雪喝了两口,解渴后,把水囊还给危怀风。危怀风接过来,仰头饮尽。岑雪看见他滚动的喉结,想起他们前后用同一只水囊喝水,心里微赧。
饮完水后,危怀风要上马,岑雪小声道:“我也想洗一洗。”
危怀风一怔,反应过来她是想洗脸,笑一笑后,扶她下马。
岑雪挨着溪旁的石块坐下,弯腰去掬水,因为左手伤着,便只能用右手动作。危怀风走过来,挨着她坐下,二话不说把人提溜到怀里。
“我自己来……”岑雪又慌又羞。
“太慢了。”危怀风不给商量的余地,弯下腰,用大手掬水后,往岑雪脸上擦来。岑雪紧张地闭上眼睛,本以为要挨一波“疾风骤雨”似的搓洗,谁知那只大手贴上来后,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。
岑雪震惊地睁开眼睛。
日光倾泻,洒在危怀风沾着濛濛水珠的脸庞上,先前那些血污不见了,眉眼愈发像破云的日,焕发着光芒。
“何建打的?”擦到脸颊上红肿的伤痕,危怀风问道。
“嗯。”
危怀风眼神微暗,忽然有点后悔,昨天夜里在草丛里看见那厮的尸体时,应该再补上两刀的。
岑雪静静地凝视着危怀风,看他一次次舀水,再一次次细心地为自己擦拭脸上的脏渍,记忆里的少年慢慢和他重合。
“看什么?”危怀风突然问。
这一次,岑雪没有闪开视线,坦然道:“谢谢你,怀风哥哥。”
危怀风反而微顿,扯唇一笑后,低声道:“眼睛闭上。”
岑雪乖乖闭眼。
危怀风为她擦净眼皮上的血渍,指腹划过她眼廓时,想起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,心如擂鼓。
※
雁山山麓由西南向东北延伸,是西陵城的重要屏障,因着地形复杂,占地广袤,这些年来,入山为寇的人越来越多。除危、裴两家规模较大的匪寨以外,还有赵、彭、王、霍、飞刀、火云等六个寨子扎根在附近。
八寨各辖一方,平日里互不干涉,但要是碰上了共同的敌人——官府,按照以往达成的协议,是要出兵援救的。
危怀风顺着山势往南走,约莫一个时辰后,抵达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。坡底下山路盘绕,拐角处有一片树影掩映的飞檐,岑雪认出是回危家寨时必经的那座山亭,心知离危家不远,便往西方看,果然见天幕底下烽烟袅袅,应是危家寨放出的信号。
四方八寨里已有人闻讯赶来,见着危怀风,放声招呼,赶来会合。危怀风勒缰在一棵大树前停下,对打头来的那名灰衣男人道:“可有吃的?”
那人给危怀风扔来一袋干粮,危怀风拿给岑雪,交代完“在这儿等我”后,走去前方与那帮人商谈正事。
岑雪站在树下,捧着馕饼,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。
昨天夜里大火冲天后,裴家寨的人便在岗楼大门前展开了火攻,待把危家寨的兵力吸引过去,后山遇袭,原是被曹沛安排的一批官差突袭。
万幸危家寨城垒坚固,里面又有樊云兴、林况这样的铁甲军老将坐镇指挥,不然,被裴家寨、兆丰县这样的两大势力前后围攻,危家寨根本不可能支撑至今。
“现如今,兆丰县的一大拨人埋伏在后山,前门则全是裴家寨的人。曹沛在后山抓不到你,今儿一早也赶到了前门来,说是要一口气荡平危家寨。我粗略算了算,那儿至少有一千人,咱们这点人马,根本突围不进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