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天听见岑雪竟然开始叫危怀风“怀风哥哥”,瞪圆眼睛,激动得差点结巴:“听听听说曹沛已经率着一拨官差进了西陵城,少爷拿下兆丰县的事,崔越之肯定是知道了!”
“那他没有发兵吗?”
角天摇头。
岑雪安心,诚如先前所猜,只要危怀风以“匡扶庆王”的名号举义,崔越之便不敢轻举妄动。想来,曹沛这会儿正在声情并茂地向崔越之控诉危怀风夺城的恶行,而崔越之,则正焦头烂额,不知是该安抚曹沛这位属官,还是顺着“匡扶庆王”这股东风造反吧。
“兆丰县不是久留之地,不知你家少爷下一步有何打算?”岑雪问道。
角天想也不想便道:“自然是夺下西陵城!”
“夺下西陵城?”岑雪微愕。
角天“昂”一声:“不瞒少夫人,我家少爷早便开始筹谋造反的事了。原本呢,是打算就近在天岩县起事,再借着四方八寨的关系,劝动各位寨主以及雁山旁余县城的县尹加盟,等实力够了,便杀入西陵城,夺回危家原有的一切,顺便让崔越之那狗贼也尝一尝当年少爷受过的苦!”
岑雪想起十年前危怀风被崔越之栽赃陷害的事,心内刺痛,感慨道:“也是,夺下西陵城后,他便可以回家了。”
角天苦笑道:“少夫人有所不知,少爷走后,危家老宅便被崔越之霸占了去。听说,他派人在老宅里大兴土木,拆了以前的房屋院落,建了一大堆楼阁亭台,一有空便召唤城里的名伶去那里饮酒作乐。现如今,老宅已成了他用来豢养歌伎,宴请宾客的别业,少爷早就没有家了。”
岑雪看着角天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。角天似也感觉气氛沉重,挠头笑笑:“不过,少爷这些年在危家寨里过得也很好,人总是要往前看的。家嘛,等有了家人,自然也就有家了!”
岑雪眼眶发热,笑一笑,心里仍是苦涩。
送走角天后,岑雪独自一人坐在屋里走神。危怀风在城门那头忙军务,中午没有回来用膳,午憩以后,岑雪又坐在窗前发呆,倏而想起什么,走去镜台前坐下。
岑雪打开妆奁,取出那支白玉梅花簪,对镜戴上后,决定去找危怀风一趟。
※
今日天一亮,危怀风便来城楼这里巡防了。
兆丰县目前仍有官差一百多人,虽然明面上是投降了,但背地里怎么想的并不知。危怀风让赵力派人加大看守力度,另委托厉炎发书联络西陵城辖内的各县县尹,试图说服有心人投诚。
天岩县县尹是最早表态的,听说危怀风率先在兆丰县起事,打的又是庆王的名号,今日一早便跟着反了。另外一些县城暂时没什么动静,危怀风不急,只要西陵城那边不发兵过来,八寨的人上下一心,让那些县尹归顺不是难事。
“怀风,尊夫人来看你了!”
正想着,有人笑着在背后招呼了一声。危怀风回头,见城楼石阶底下走上来一位妙龄女郎,外披彩绘宽袖白绢衫,内着红花纹鹅黄纱齐胸襦裙,头梳朝天髻,妆发素雅,鬓后仅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。
危怀风一眼认出那支簪子,眼神一动。
岑雪迆迆然走上来,风一吹,披在臂弯间的素纱帔子飘飞在身后。危怀风倚着城墙,定睛看着,等人来后,大方评价:“今天很漂亮啊。”
岑雪脸颊微红,夸道:“怀风哥哥也很英俊。”
“是吗?”危怀风顺着杆爬,“哪里英俊了?”
“……”岑雪看他一眼,又移开视线,厚着脸皮接着夸,“英眉星目,意气风发,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。”
危怀风笑着:“不是说盛京城里的女郎评价美男,要肤白如雪,腻如凝脂?”
“哪有这样的事?”岑雪微窘。
“那是我误会了。”危怀风点到为止,转为正题,“找我何事?”
岑雪望向城楼外,道:“如今城里情形如何了?”
“托你的福,一切稳妥。”
“城中兵马情况呢?”
危怀风看来一眼,似没想到岑雪会过问起具体的军务,有点意外,然而并不隐瞒,如实道:“俘兵一百,危家人四百,其余各寨一千,统共一千五百人。”
“危家寨先前置办的军用物资都运送过来了?”
危怀风点头。
岑雪想了想,忽然道:“够了。”
“够什么?”
“拿下西陵城。”岑雪抬头看来,目光清亮,着实把危怀风一惊。
“什么?”
区区一千五百人,拿下西陵城,开什么玩笑?
危怀风皱眉看着岑雪,试图从她眼里捕捉出玩笑的痕迹,可惜一眼看进去,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亮晶晶、水盈盈的,并无半点说笑。
“小雪团,”危怀风久违地唤起这个小名,严肃道,“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“我知道,”岑雪郑重道,“我有读兵书,研兵法,西陵城里虚实如何,我也大概有所了解。兵不厌诈,战场上,多的是诈谋奇计。淮阴侯在井陉背水一战,可以靠易旗杀二十万军心;周郎在赤壁临敌,可以借东风火烧敌营。只要用对方法,一千五百人,一样可以以寡胜多,出奇制胜!”
危怀风眼神审度,不知为何,在听完岑雪这一番有头有尾的言论后,他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受。小时候,岑雪软糯可爱,爱看的是《幼学求源》,会背的是《声律启蒙》。至于兵书,那是他整日里嚷着枯燥无聊,要等外人都走了,才肯在背地里看得废寝忘食的宝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