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时候起,她也开始跟他一样,偷啃起兵书来了?
良久后,危怀风道:“愿闻高见。”
岑雪抿抿唇,道:“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危怀风挑眉。
岑雪道:“我想先问一问,辅佐庆王的事,怀风哥哥考虑得如何了?”
“有点为难。”危怀风笑,似觉察出岑雪的意图,眼底带了点狡黠。
岑雪沉吟少顷,道:“是铁甲军不愿意效忠庆王吗?”
“难说。”危怀风仍是那副模棱两可的态度,环起胸,端详岑雪神色,“不过,单论刀的事,我可以一人做主。你帮我攻西陵城,是想要那把刀吧?”
岑雪心思被窥,便不再遮掩,点了点头。
“所以,”危怀风微微低头,“你的高见是?”
岑雪默了默,道:“怀风哥哥应该还记得,我有一位才智过人、名满盛京的师兄吧?”
危怀风听她提起此人,眼神微暗。
岑雪说道:“师兄自小研读兵法圣典,精通排兵布阵、奇门遁甲。先前,我与他约定三个月内在雁山相聚,算算日程,他应当已入西陵城。西陵城虽然是军事重镇,然而这些年来,兵力早不如从前强盛,崔越之又是儒臣出身,并不懂领兵打仗。若是能与师兄取得联络,巧妙谋划,里应外合,我有信心助怀风哥哥拿下西陵城。”
早些年,危廷坐镇西陵城,城内屯兵足有二十万。西羌一役后,铁甲军大溃,死的死,走的走,散的散,原本铜墙铁壁一样的西陵城差点土崩瓦解。后来,朝廷与西羌议和,以每年交纳二十万岁币为代价,换来十年休兵。崔越之上任以后,不必再烦忧羌人攻城,对军务一向不甚上心。现如今,城里驻扎的兵马不过六万而已。
一千五对阵六万固然悬殊,但要是能有个极其聪明的内鬼,让崔越之拱手让城不是没有可能的事。
岑雪看着陷入沉思的危怀风,道:“不知怀风哥哥意下如何?”
“可以。”许久后,危怀风开口答应,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岑雪又看他两眼,嫣然笑道:“那我便先回去,给师兄修书一封。”
说完,岑雪转身往外,不及两步,忽然听见危怀风在身后唤:“小雪团!”
岑雪回头,风声猎猎,吹响四周招展的旌旗,危怀风环胸倚在城墙上,鬓发飞扬,眯着眼道:“你喜欢的人,不会是你师兄吧?”
第24章 起事 (四)
在危怀风的印象里, 那个被岑雪唤着“师兄师兄”的人物,一直是个飘渺、虚妄的存在。
元晟十六年,先皇下诏请危廷入京受赏, 危怀风第一次跟着父母离开关城, 前往大邺的国都。在他们抵达盛京的前三天, 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走出岑府, 开始行遍山川, 四处游学。
那一游, 便是整整三年, 是以在危怀风与岑雪相处的年岁里,是没有那个所谓师兄的身影的。
知道那人的存在,源于一次在岑府花园里午憩,桃花芳菲的假山后, 几个丫鬟聚在一块,说着:“跟危家定亲也很好,自打认识危少爷后, 姑娘再也不会吵着要找公子玩了。”
“也是,像以前,每日公子一下学, 姑娘便要追在他屁股后头跑,要是见不着人, 便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关在屋里,什么也不做,可伤心了!”
危怀风抖抖耳朵,从混沌的梦里醒来, 一听便听了大半个下午。
原来,岑雪在他以前另有一位玩伴, 这位玩伴也是个少年,大概长他两岁,姿容秀美,敏慧多才,乃是岑元柏的入室弟子。
照理说,入室弟子而已,是不必居住在岑府里的,可是这个少年是个命苦人,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父母。岑元柏是他父亲的故友,于心不忍,便把人领入家里来,亲自教养。
于是,岑雪和这个少年一块长大,顺理成章地做了“青梅竹马”。
那一天,见着岑雪后,危怀风懒洋洋眯眼:“诶,你是不是有一个姿容秀美、敏慧多才的哥哥?”
岑雪乖溜溜点头。
危怀风“啧”一声,整个人像在酸菜坛子里泡过:“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哥哥,你却是我的第一个妹妹……”
后面的那点不满,到底是没有明着说。岑雪眨巴着大眼睛,似懂非懂,脆生生道:“可你是我的第一个未婚夫。”
“……”危怀风的脸黑下来,“什么叫‘第一个未婚夫’?”
岑雪歪头,认真说道:“就是第一个呀。”
危怀风咬牙,盯着岑雪那张软糯可爱的脸,伸手捏了一下。岑雪“嗷”一声,捂住脸蛋,像是要恼。危怀风反倒笑起来,心里那点气莫名散了,俯身低声说道:“算了,不跟你计较。”
那天以后,岑雪开始跟他说“师兄”,什么师兄不会这么说话、师兄从来不玩这个……他越听越不痛快,一不痛快,就想要捏她的脸。她倒是很敏锐,虽然年纪还小小的,但一来二去后,竟猜透了他的心思,从此不再师兄长师兄短。可是他已上了瘾,管她提是不提,心里一痒时,便要动手捏一捏她的脸蛋,看她懵懂或是嘟嘴的样子,能让他笑上很一会儿。
危怀风并不知道那个被岑雪唤做“师兄”的少年叫什么,是很久以后,他才在偶然间得知了那个少年的名字:姓徐,名正则。他一下想起小时候被父亲抽查《离骚》背诵时的情形——“名余曰正则兮,字余曰灵均。”那一句,因为背错,被罚抄了整整三百遍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