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南越号召夜郎、云诏等诸多小国进犯大邺,企图趁着大邺与西羌恶战之时吞并召陵郡,谁承想,被半途杀出来的铁甲军一网打尽。大败以后,南越国主入京求和,为表诚意,亲自向先皇献上了一对鸳鸯刀。那时,并无任何人提及刀里藏有地图一事,众人以为的价值连城,也不过是指两把刀鞘外镶嵌的宝石。庆王举义后,岑元柏想起两年前岑雪从刀鞘里找出来的绢帛,找出当年的知情人详细询问,越问越发觉鸳鸯刀来头不凡,绢帛上所画的地图恐非虚有。
果然,两个月后,徐正则顺着岑元柏的指示查清楚了帛书里的内情,那些艰涩难懂的南越文标注的竟然真是一处不容小觑的藏宝地。
不过,藏有宝藏的地方并非是南越,而是夜郎。
听完徐正则的叙述后,危怀风眼神一变,徐正则观察着他的反应,道:“夜郎这个地方,大当家应该熟悉吧?”
危怀风怎会不熟悉,他的母亲危夫人,便是来自于夜郎。
“原来徐公子答应与我合作,是早有图谋啊。”危怀风淡淡一笑,遗憾道,“可惜了,我对那儿不熟。”
这是实话,危怀风虽然是危夫人所生,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夜郎苗人的血,但从没有去过夜郎。据说,当年危夫人决定与危廷在一起时,背叛了族人,是以成亲以后,危夫人没有回过家乡一次,危怀风也只是在危夫人醉后,才偶尔听说一些与夜郎相关的风土人情。
据说,那里的酸汤牛肉特别好吃。
“无妨,那这一次,大当家便算是一举两得了。”
危怀风不置可否,看着案上拼凑在一起的两张绢帛,问道:“在夜郎何处?”
徐正则指着绢帛拼接处的一座高山,译出旁边的南越文字,道:“月亮山。”
※
危怀风走后,厅堂里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默,岑雪盯着门外飘飞的落花,许久才道:“师兄为何要答应与他合作?”
“另一半地图在他手上,你我抢不走、偷不到,除合作以外,别无他法。”
“可是那图上的东西……”岑雪皱着眉,欲言又止,道,“他今日在西陵城起兵,不愿效忠王爷,必然有所图谋,他日我们再相见时,恐怕已势同水火。宝藏乃是父亲要献给王爷的,如果分给他一半,岂不是为虎傅翼吗?”
徐正则看向她,有些意外她此刻竟能这样冷静地与危怀风划清界限,分明利害,可是——“你既然知道,当初又何必助他夺城?”
岑雪被反诘得一愣,回想先前与危怀风的交易,羞愧无地。她原本以为,只要能拿到刀里的绢帛,就算危怀风执意不投诚庆王,助他一把,也不会对局势造成多大影响,谁知道他早便已发觉刀里的秘辛,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折腾一场,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。
“罢了,天下风云,瞬息万变。有些事,不必想那么长远。”徐正则看她颦眉蹙頞,到底不忍,替她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,柔声道,“不用太担心,万事有我。”
岑雪心里的懊恼与沮丧并没消减半分,那郁闷背后隐约还有种莫名的失落,令人空茫茫的,没有方向。
“我先回房了。”
岑雪说完,不再停留,转身离开厅堂。
※
堂外右拐便是东厢房,岑雪心事重重,推开门,甫一入内,身侧便投下来一大片阴影,她转头看见危怀风逆在晨光里的五官,心头怦然一震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?!”
危怀风环胸靠在门上,眼神明亮沉静:“等你。”
岑雪绷着脸。
危怀风挑唇:“生气了?”
岑雪关上房门,把春草隔在屋外,低着头思索片刻后,忽然道:“和离吧。”
危怀风低笑:“气性这么大啊。”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岑雪说完,头低着,始终没有去看危怀风,她说不清自己是真在认真,还是在置气。
危怀风也低头,看着她,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些不那么认真的痕迹,奈何那张脸藏在暗影里,什么也看不清。
屋里的气氛一时僵住,谁也没有再说话,岑雪转身走去窗前,拨弄夏花今日刚插满的一瓶梨花。梨花花瓣似雪,摸在手里软软的,又有点湿漉,像真成了一片片的雪,融化于指尖。
岑雪面色无波,心里很乱,自从昨日被徐正则提醒后,和离的事便一直萦绕在她心头,她知道这是必须要斩断的一根枝节,毕竟当初与危怀风合作时,说好的就是假成亲,何况他现在自立门户,要与岑家相对,她更没有继续与他扮演夫妇的理由。
和离,是几乎不需要考虑的、唯一的、正确的抉择。
岑元柏曾经说过,人只要能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抉择,便没有什么好忧虑的。可是这一刻,岑雪的心里没有半分做出正确抉择的松快,有的反而是一种被石块覆压的疲惫与沉重。
危怀风走过来,沉声道:“与我和离后,你有何打算?”
岑雪低声道: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怀风哥哥就不必过问了。”
危怀风轻笑一声,抱着双臂靠在窗旁,直视岑雪的脸:“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岑雪不做声。
危怀风道:“若有一日,我与你父亲兵戎相见,他要你算计于我,你可会照做?”
良久后,岑雪道:“会。”
危怀风看着她,忽然上前一步,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