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”岑雪瓮声,“我说你是我兄长,我们的父母都是夜郎苗人,小时候去平蛮县赶集时,我们与他们走散了,现在回来寻亲。”
危怀风促狭道:“你看着可不像是苗人。”
岑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,道:“苗人并不是人人都黑,也有肤色很白净,长相很水灵的。”
危怀风看着她,笑起来,那笑里有一股很明显的坏劲。
“你笑什么?”岑雪蹙眉。
“你倒是很会自夸啊。”
“……”
岑雪转开脸,听见危怀风问:“叫什么来着?我们兄妹俩?”
岑雪不耐道:“我叫阿雪,你叫阿风。”
危怀风看一眼刚才写在地上的名字,笑里的促狭意味更浓:“哦,心有灵犀一点通嘛。”
岑雪:“……”
第38章 做客 (二)
日薄西山, 一处偏僻村寨飞鸟归林,徐正则坐在树荫底下,看着四周忙碌的一群婢女。她们俱是苗人, 肤色白嫩, 模样秀气, 看着和云桑差不多大, 但身上没有云桑那股天然的尊贵气质, 反而畏畏缩缩的, 像是在惧怕着什么。
少女云桑蹲在草丛旁, 玩一只刚从树林里抓来的野兔子。不久后,一名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羹送过来,香气被风吹开,鲜香酸醇, 令人食指大动。
“是什么吃的?”云桑起身。
“回小姐,是酸汤牛肉。”
云桑探头一看,突然脸色一变, 抽出腰间的软鞭一鞭抽打在婢女身上。
“你做什么?!”徐正则喝道。
一大碗热腾腾的酸汤牛肉泼洒在地,被抽打的婢女捂住火辣辣的手臂,“噗”一声跪下来, 噙泪认错。云桑一鞭打完后,回头看向徐正则, 脸色懵懂,仿佛并不明白徐正则在呵斥什么。
徐正则平复心情,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婢女:“你打她做什么?”
“汤里有沙子,她弄脏我的吃食, 我为什么不能打她?”云桑眨眨眼,不恼也不愧疚, 自然而然地道,“她是我的婢女,我想打就打。”
徐正则皱眉,道:“这里风大,食物里落进一点沙尘再正常不过,为这一点小事便鞭打婢女,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?”
云桑走过来,语调上挑:“你敢骂我?”
徐正则不做声。
云桑道:“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。”
四周风声沙沙,徐正则能听见婢女们屏气噤声的动静,仿佛下一刻会有灾难降临,他看着面前少女清凌凌的眼眸,严肃道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奴仆亦是人生父母养,为区区一点小事鞭打她们,过于残忍了。”
云桑俯身,在徐正则面前笑起来:“我喜欢你。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敢骂我的人。”
“?”徐正则一愣。
“残忍。”云桑重复着这个词,似又收获了什么新宝贝似的,嘻嘻一笑,背着手在木桩桌旁坐下来。
很快,又有婢女送上菜肴,这次是香喷喷的麻辣干锅牛瘪。云桑很满意,便要开动,那婢女压低声音说道:“小姐,王都那边送来了消息,说是期限将至,小姐再不回家,国相便要发怒了。”
云桑无所畏惧地哼一声:“那就让他发怒吧,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发怒了。”
婢女无可奈何。
云桑尝一口干锅里的牛肚,心神熨帖,指指一旁的徐正则:“快给徐郎也盛一碗!”
“是。”
徐正则心念起伏,待那婢女退下后,看向埋头在干锅里找牛肚的云桑:“你是夜郎国相的女儿?”
“是啊!”云桑头都不抬,一门心思在干锅里觅食。
倒是徐正则心头微震,回顾这一路上的遭遇,恍然大悟。难怪云桑能凭一人之力在茂林里设下那么大阵仗的蛇阵;难怪她一声口哨,便能唤来成群的奴婢供以差使;难怪她的脾气如此刁蛮跋扈……原来,是国相的女儿。
“你要把我抓回去做什么?”徐正则绕回最开始的话题,突然对这个名叫“云桑”的苗族少女产生兴趣。
云桑唇角微扬,夹了一块肥美的牛肚放进他碗里:“送给你,你快吃!”
徐正则不为所动:“我问你,你要把我抓回去做什么?”
云桑目光睇过来,咬着木箸,笑一声:“跟我成亲,做我夫婿。”
“什么?!”徐正则难以置信。
云桑不再回答,埋头扎进干锅牛瘪里。
※
格秀、久秀姐弟所住的村寨名叫“贡里”,并不属于先前格里翁提到的水黎,反而与水黎相去甚远,乃是另一个方向的边陲小村。
危怀风很快也发现了,这里的苗人穿着的并不是彩色的衣服,大多是红色底,应该是苗族里红苗的那一分支。
格秀、久秀家里没有长辈,在家做主的是格秀,因为房屋窄小,腾不出多余的空房,格秀在向岑雪确认她与危怀风是兄妹后,便安排二人住在了吊脚楼内唯一里空房里。
岑雪本来打算拒绝,奈何危怀风病着,夜里很有可能高热复发,总不能让格秀、久秀姐弟帮忙照看,想起以前二人假成亲时也一块同室而眠过,便不再扭捏。
空房不大,原本是堆放杂物的,久秀临时搬来木板箱箧,做成两张床。格秀铺上被褥,又在两张床中间挂上一大张扎染的布帘,隔开两个小空间,岑雪住里头,危怀风住外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