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轻岫缓缓摇头:“这种时候,当真被偷走些银两反而不算什么,只要没多出什么来便无事。”
众人立刻明白,朝轻岫并不在意有人过来偷钱,反而担心作案之人想要找替罪羊,将一部分失窃的税银藏到自拙帮的库房当中,让无辜之人来为自己顶罪。
徐非曲还明白朝轻岫的另一层隐忧——就算偷盗之人没有这种想法,却难保官府中人灵机一动,在找不到真正策划之人的情况下,偷偷放一两箱官银进来,再弄出动静,引人来查,旁人多半会以为自拙帮就是幕后黑手。反正官银长得都一样,只要柯向戎派亲信负责此事,唐驰光就算愿意秉公执法,心中觉得此事尚有可疑之处,也无法证明那些银子不是失窃的那批,至于本地县令,为了甩脱责任,自然愿意将罪名按在江湖帮派头上。
郑丰遥意识到厉害,立刻道:“属下这就去安排分舵巡查之事。”
徐非曲:“我跟白水也过去帮忙。”
慢了半拍的许白水跟着表态:“……嗯!”
众人忙碌地查了一个多时辰,最终确定自家库房目前并无异样。
朝轻岫安排分舵事务时,穆玄都走过来,他如今比刚跟着朝轻岫时健谈了一些,但在帮主不询问他时,依旧十分安静,此刻躬身一礼,道:“唐驰光唐大人求见。”
唐驰光在六扇门中任职,此次也跟在柯向戎旁,帮着一起护送税银。
她原本在江南办差,因为北臷使团意外落水之事被撤职调任,好容易回来,又突然遇到了税银在大庭广众下忽然消失这样无法理解的奇事。
单以运气论,大约只比黄为能好一些,与伍识道跟杨见善则相差仿佛。
大厅当中。
唐驰光坐下后,没等多久,就听到一声“帮主到”,看见昨日刚刚见过一面的朝轻岫正在下属的护卫中向着自己走来。
她立刻站起身,向前长揖:“朝客卿。”
朝轻岫听见唐驰光改了对自己的称呼,也跟着一本正经道:“不敢,唐大人是有事要吩咐下官吗?”
唐驰光听见朝轻岫自称下官,虽然知道是说笑,也忙道:“朝帮主这样说,实在是折煞唐某了。”又道,“朝帮主如今正在分舵内坐镇,此刻一定已经听到了些消息?”
朝轻岫:“确实略有耳闻。”
分舵弟子奉上茶水,朝轻岫端起茶盏,用杯盖将浮上来的茶叶撇开。白色的水汽袅袅上升,模糊了她的眉眼,显出一种又从容、又神秘的风采。
唐驰光看着面前的人,朝轻岫虽然就坐在身边不远,此刻却有种隔着山海相望的错觉。
她轻声叹息:“昨日咱们刚将八十万两税银送到樟湾,在此地休整一夜后,第二天刚准备把银子送回船上,结果出库房时一切还好好的,准备送上船时,却发现银子变作了石头。”
朝轻岫声音温和:“那唐大人可查明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?”
唐驰光摇头。
她以前总觉得江湖人太过耿直,动不动就爆发冲突,如今却是觉得,自己宁愿去处理武人打架斗殴打来的各类矛盾。
起码直白。
第140章
唐驰光将县衙那边的情形娓娓道来:“那位柯大人知道银子失窃后, 极为震怒,如今已经病倒了。姓唐的无能,还未找出税银的下落,只得过来向朝帮主讨个主意。”
朝轻岫没有直接表态, 而是道:“大家上次匆匆一见, 倒是没瞧出柯大人身体不好, 连大夫可有替她诊治?”
唐驰光:“连大夫一直在照顾柯大人,可是病来如山倒, 病去如抽丝, 依我看, 柯大人还得躺两天,才能起身办事。”
问过柯向戎的身体情况后,朝轻岫才转回正题, 与唐驰光谈起案情:“在下虽不怕惹事, 只是各地帮派不过是江湖草莽群聚之地,怎能插手官府中事。”
唐驰光神情悲伤:“下官也没胆子劳烦帮主大驾, 只是盼着朝帮主看在大家都是江南武林一脉的份上, 或许愿意指点一二。”
她并不真的想要朝轻岫过去接手税银失踪一案,毕竟事涉八十万两白银,若是能找出来就罢, 万一找不出来, 岂不等于是将朝轻岫这么个无关人员也牵连到其中。所以今次过来, 也只是想问问对方,看能不能获得一个调查思路。
再退一万步说,就算朝轻岫看在柯向戎面上, 坚决拒绝提供任何帮助,那唐驰光表现得态度好点, 好歹能让对方不去落井下石。
朝轻岫点了下头,又道:“唐大人久在六扇门中办事,总比在下一介布衣更知道轻重,依大人看,此事应当如何办?”
唐驰光:“唐某已经派了手下捕快到城门那边,任何人都不许进出,同时搜捡全城,只要是能放银子的地方,就得仔细翻一翻。”又道,“那些收来的税银,已经全部重新铸成了银锭,上面有朝廷的标记,一看就知。”
朝轻岫听到“重新铸成了银锭”这句话时,目光动了动,明明是在微笑,却透露出一点嘲讽来。
唐驰光隐隐有些明白对方的想法——官府在重新铸造银锭时,难免有所损耗,虽然之前说是要只收八十万两银子的税,但为了能凑足数额,实际收的时候,好一点也得比要求的多上五六万两,坏一点甚至能多出一倍的数额来,而多出来的这些,当然就会被柯向戎等孙相心腹昧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