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月光(175)

“我有什麽好介意的。”男生很轻地笑了下，“弄得更乱的时候又不是没有。”

弄得更乱的时刻可太多了。

沈檀一下就联想到被她弄湿的更衣室岛台和踩在脚下的衣服，淩乱成一堆又一堆。还有踩满了湿脚印，搞得一塌糊涂的浴室地板。

她并不擅长收尾，更多时候是有心无力。所以这样才养成了他走到哪，收拾到哪的好习惯吗？

沈檀沖了杯咖啡给他，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打哈欠：“今天好早就睡了，本来是要赶明天飞机的。现在——”

她顿了顿，“你有什麽安排？”

陆鹤然不像是完全没规划的人，所以当他说出“没安排”的那一刻，沈檀愣了愣。

“你不想看看大本钟？伦敦桥？大英博物馆？或者海德公园？”

“我是来看你的。”陆鹤然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，“姐姐。”

抿了下唇，沈檀道：“这个时候就不用喊姐姐了。”

“为什麽？”他像个好好学生。

沈檀觉得近距离相望时的这声称呼让她口干舌燥，于是道：“有点诱惑，会想亲你。但现在……你要不要先喝咖啡？”

他显然是有些困倦了，眼睛没有往日那麽有神，懒懒散散地半耷拉下来。坐在棕色软皮沙发上，双腿微屈，有种干净的贵族感。

沈檀伸出一根手指，戳了戳他的眼睫。

或许有雪花在上面融化，指腹不小心刮到眼皮，还是凉的。

她兴奋过头了。

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想让他洗漱睡觉，等明早起来再规划其他，但她的身体却毫无计划地跑到了咖啡机旁，反而道而行。

想到接下来的这杯咖啡或许会影响他的睡眠，想了想，她又挪开。

“算了，还是别喝了。我们先睡觉？”

“方便吗？”他双眼乌沉沉的。

沈檀一下没明白这句“方便”是什麽意思。

花了好几秒，她有些忧愁地点头：“陆鹤然，你以为我是什麽人？都说了房东是女生，总之……”

她的后半句言之凿凿，“楼上房间没有其他人！”

沉默地与她对视半晌，陆鹤然笑了。

他笑起来很好看，嘴角埋进她的手掌，掩盖掉一半笑意。

“你笑什麽？”沈檀挑眉。

“我说的是另一件事。”男生的声音在她掌心犯闷，“但现在不想说了。”

她追问：“为什麽？”

还能为什麽？

他道：“怕你觉得我色令智昏。”

刚才的疑惑迎刃而解。

啊，原来问她方不方便是那件事……还那真是……挺昏头的。

她忿忿地瞪对方一眼：“我是怕你猝死。”

有些关心总会显得太晚，如果见面的当时就想到这一层，那合理的做法就是单纯拥抱，不去尝试深入地亲他。

现在将人弄得不上不下了，她才假模假样要理智一回合，陆鹤然不想。

于是在他洗过澡，慢慢用毛巾擦干短发的那段时间，他和自己的清心寡欲宣布斗争失败，手掀开被子，扶在沈檀的后颈上。

彼时沈檀正在认真看手机，头一回做起伦敦旅游攻略。

她去学校的路上会经过其中一两处景点，倒是从没近距离观赏过。难得的假期，难得的人，她此刻充满了游玩的心。

察觉到后颈上的力度后，她没躲避，继续趴在柔软的大床上轻晃小腿。

身下淡橙色的床单因为她的晃动掖出几缕褶皱。

“洗好了？”她随口问道。

很简单的一个“嗯”字，回答声在夜的衬托下显得低沉。

落在她颈后的手钻进衣摆，轻柔地替她捏了捏后脊，还有腰肢。男生的手掌宽厚，手指又修长，按压在脊骨上带来了酥麻的热意，仿佛一套人工智能的加热按摩装备，哪儿酸胀就揉捏到哪里。

沈檀忽然翻身，将他的手压在身下，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。

“你想？”

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一下，他答：“想。”

她欲拒还迎地说：“这里隔音不好。”

老房子隔音并不好，她的朋友当初买下这套小二层公寓完全是看上了它古朴端庄的外表。木质结构的主屋框架，还有充满时代特色的玻璃窗，这些都适合站在街道上欣赏。

实际住进来后才知道，老旧的木头楼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，还有卧室紧靠着邻居的墙，偶尔能听到邻居时而压抑时而狂放的哼声。

她的朋友将这栋房子閑置了。

在邀请沈檀住过来之前，她说过这些缺点。

不过沈檀对前者并不在意，她称赞其为木制家居的浪漫。况且，对于独居的她来说，能轻易听见响动是好事。

至于后者，大不了碰上尴尬事，戴几分钟耳塞就行。

以她住在这半年微薄的经验来说，邻居并不持久，有时候才听了一首歌，摘下耳机，就没有响动了。

但现在不是邻居，是她的男朋友。

沈檀了解陆鹤然，长得帅，且能干。

说实话，要不是顾虑她的感受，他风格还是挺兇的。不仅得担心房屋的隔音，还得担心这间年代久远、古朴的木质小楼。

可是被他一提，她也好想。

旷了大半年，仅有的安慰都是通过电话，或是视频。那些隔着一层纸的安抚譬如隔靴搔痒，总是落不到实处。

每次挂断，都要花好长的时间来安抚内心更大的空洞。

她的空洞急需被充实地、猛烈地填满。

捂住自己的唇，她用潮湿的眼睛暗示——我会尽量。

沈檀太明白了。

自己这副克制又委屈的模样会引起更大的撞击，但她就是这麽坏心眼，将“随时可能被其他人听去”作为一个创造新鲜感的契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