仵作薄情手则(257)
那便是一种默许, 更不必说章爵这个杀手本也是长史领来的。
祁宁又惊又惧, 竭力挣扎,却也是徒劳无功。
这样的光景里, 他唇中发出些声音,也仿佛不过是细碎的闷呼。纵然有耳尖听到, 恐怕也以为是乔晚雪在受刑。
棠雪院的婢子们领了规矩, 入夜不能乱走, 亦绝不敢造次。
这样一副光景,是谁也没办法看见。
祁宁断断续续哑着声音说:“是,是父王——”
是父王要杀自己?他做了对不住老武王的事, 父亲一向不能容物,哪怕自己是他儿子,也得不到半分宽待。
老武王人前薨逝,他便寻上了父王这两年新纳的赵妃。
赵妃年轻,今年也不过二十岁。她仗着年轻娇憨, 使得老武王十分开心, 还与她生了个儿子。
这女人也有些痴心妄想,还盼着能飞上枝头, 充做凤凰, 自己生的那个杂种能成为世子。
只要获得老王爷的宠爱, 寻个由头废长立幼也不是不可能。
彼时他便生出了一缕恨意,恨不得这娇娇娆娆的赵妃去死。
这小娘大约也想不到自己的依仗一夕之间便不见踪影。
他去赵妃别院时, 赵妃口里还叫嚷,说老王爷身子一向硬朗,又求仙问道,怎么会突然想自裁?她发疯似的说,只怕便是祁宁手脚不干净,以子谋父。都到了这个时候了,她还痴心妄想,说什么自己两岁的孩儿才该立为世子。
赵妃实在是不懂事,该说的不该说的,说得也是太多了。
于是他取出白绫,亲手勒住赵妃的脖子,将她活活勒死。
原本这些时可以让下人做,祁宁也不必做这些“粗重活”。
可祁宁偏要自己上手,如此为之,这般方才能一泄心头之愤!
赵妃和十三郎皆死在他手里,难道父王不高兴了?
他以为父王要成就一番大事,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情。
王府的长史却好似无奈般轻轻叹了口气:“小武王误会了,我等也不是奉老武王的命,而是小卫侯的吩咐。”
卫玄有一双修长悦目的手,他这样落子布局,谁也不会猜到他哪里会藏着一枚棋。
祁宁如遭雷击!
这时积福寺中,众人发言积极性也终于高起来。
“小武王当世子时也是个贤良,未曾想竟如此荒唐。”
“也不尽然,我听闻老武王刚刚故去,他便亲手勒死了受宠的赵妃,说是给老武王陪葬。据说十三公子才两岁,也是被他弄死,心肠十分之狠毒。”
“他诿过朝廷,栽赃陈郡尉,无非是为了脱自己罪过。这么样的为人,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,当真一点也不奇怪。”
有人开口,就有人跟风。本来大家还很拘谨,忽而间便开始能畅所欲言起来。
谢冰柔也不知晓这里面有没有卫玄的托。
但她心里跳跳,只觉得眼前场景十分荒唐。
也许人真是祁宁所杀,赵妃和十三郎的死也有那么一回事。可现在只不过查出这具尸体是死于谋杀,却已有人编出这许多话来。
谢冰柔不过是道出开头,可这么些人却在这儿附和这个结果。
谢冰柔只觉有些荒诞,却知晓他们不过是在附和卫玄。
卫侯已经道出自己想要知晓的结果,那旁人自是会顺其心意。
许是因为如此,谢冰柔心尖儿忽而生出了一缕羞恼。自己便算精于验尸之技,似乎也对卫玄并不重要。
她面上却柔顺,并没有什么异色,只是乌黑的睫毛轻轻颤抖,掩住了眼中光辉。
她也瞧着卫玄不急不徐拿捏节奏:“老武王纵然是死于非命,可也未必便是当时还是世子的祁宁动手。不若将小武王请来此处,也好使他能为分辨一二。”
卫玄讲话斯斯文文,可众人心里却如敲擂鼓,咚咚响个不住。
朝廷与淄川王一脉已然闹成这个样子,祁宁又怎么会自投罗网?
然而想深一层,小卫侯大约也不会在意祁宁是否来分辩。若祁宁不肯来,其罪也成,由头也是有了。
削藩撤爵也是应当,不孝本便是大罪。
谢冰柔不动声色缓步退后,这时候她倒并不怎样惹人瞩目了。众人绞尽脑汁,皆想如何战队更为有利。只不过卫侯是深谙人心之辈,旁人定也不能逃了去。
谢冰柔垂下头,她手上还戴着特意缝制手套,布料上沾染了浓烈的香气和腥臭。
她本应该换下这一身衣衫,不知为何,竟然也没有动。
她还验出了一件事,许是卫玄不知晓?
那具尸首并不是老武王祁胡!
死者生前被人打折手脚,之后虽是骨愈,然而却有增生。她一模,便摸出来。这非朝夕之事,不可能不被发现。
祁胡今年也有五十,可从尸体牙齿磨损情况来看,对付年纪尚轻,绝不会超过三十岁。
祁胡爱马,一直精于骑射,哪怕年逾五十,也喜在封地圈地围猎。
死者髀里肉生,并非弓马娴熟之人。从死者手部、足部厚茧来看,对方约莫是打铁为生,并非皇室宗亲。
仔细想想,也没什么奇怪,大约不过是金蝉脱壳之策。
老武王寻了个和他面目相似的铁匠,又将之杀死,对外却说他这个宗亲是被陈芳生生逼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