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外传/拈花一啸(出书版)(87)+番外
我言語不能,呆呆地望著樓西月。
他夾了只餃子到我碗中,“始末我不大清楚,我只是懷疑她是。”
我依舊言語不能,低頭開始吃餃子。
樓西月默了良久,低聲道,“小香,三叔死了。”
咯 一下,我抬頭看他。
樓西月夾了箸菜咽了,淡道,“解藥不管用。”
我心頭“啪”地漏了一下,“怎麼會?”
“我彼時試了藥,師傅服了藥後,也已經無大礙了。難不成,這方解藥對三叔沒用?”
樓西月頓了頓,“夏景南病好了?”
我看著他,腦中有個念想一閃即過,讓我隱隱覺得很不安。
樓西月伸出筷子敲了敲我的碗邊,“在想什麼?”
我愣了愣,道,“你方才問什麼?”
他牽了牽唇角,“沒什麼,吃菜吧。”
我說,“對不起,我沒醫好你三叔。”
樓西月喝了杯酒,撐著額頭,安安靜靜地看了我半晌,沒有說話。
用過晚飯,他送我回何府。
揚州夜市很熱鬧,不合適我將腦中這些心緒理清楚,便撿了條僻靜些的巷道折回去。
昏黃的燈火將青磚小道照得不甚真切,兩側是百姓人家的宅牆,天上似有似無嵌了抹淺月。
深秋初冬,有些涼。
我低頭,看見自己的影子同樓西月的並在一塊,拉了很長一道,蔓延到巷子深處。
四下寂靜,只能听到皮履踩地的聲音。
我側頭看了一眼樓西月,他目光放在遠處,眉宇不展。
憶起最早的時候樓西月同我道,樓昭是他最敬重的師傅;我想說點什麼讓他舒服些,卻開不了口。我彼時拍著胸脯與他說:醫不好樓昭,我就改姓樓。
最後,我真的沒有醫好他。
我說,“那個,你五哥和五嫂好像有點溝通障礙。”
他微微應了一聲,“嗯。”
我再說,“溝通很重要,有什麼難受的就說出來,不要藏在心底,要不然可能就會感情破裂然後離婚了。”
樓西月微微一滯,輕挑了挑眉,側頭看我。
我小聲說,“樓西月,真的對不起。”
他頓了頓,低聲道,“你這是在寬慰我麼?”
我說,“我說了這麼多,到現在你才反應過來啊?”
耳畔他一聲輕笑,“何府到了。”
府前兩只燈籠打著轉,在石階上落下來斑斑燈影。
我說,“那我先進去了。”
他點頭。
片刻之後,樓西月眼中含笑問我,“你怎麼還不進去?”
我撓了撓頭,“你怎麼還不走?”
他看著我,不說話。
我說,“月亮很圓。”低頭再想了想,理了理邏輯,組織了一下語言說,“原本我想等你走了再進去,這樣比較有禮節。但今天月亮這麼大,我想我還是進屋賞月吧。”
我叩了叩門環,等著人來應門,見著樓西月依舊立在我身旁。
我說,“唔,你如果心中不甚舒坦,我可以明天陪你借酒消愁。眼下已經巳時,許多酒肆都關門了。你早早地回去吧,等到夜黑風高的就不好了。”
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。
樓西月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,我說,“難不成,你想給我守門?”
他輕笑一聲,對著應門的人頷首道,“何伯,我來找五哥喝杯酒。”
我說,“……”
[四六]镜中花(四)
走至偏堂,門開著,樓君言側頭在查看案上的帳本。
何依依端了碗解酒湯擱在他身邊,與他道,“夜里你喝了不少酒,喝點湯醒醒酒。”
樓君言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她,“心疼我了麼?”
何依依走至一旁的椅子邊,拿了本書卷翻了翻,不說話。
案上點著一盞油燈,屋中一片祥和寂靜。
我同樓西月其實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听牆角。我瞧了瞧敞開的屋門,很坦然地認為我倆是在光明正大地听牆角;並且打算繼續坦然下去。
我說,“你看你哥剛喝了解酒湯,你就不要再找他喝酒了。”
樓西月偏頭不解地瞧著我,“嗯?”
我指了指屋內,與他道,“他倆正在修補感情的階段,我們就在這里看著吧。”
樓西月輕咳了一聲。
我往四周望了望,指著廊柱後頭的角落道,“不如,我們去那里吧。光線更好,看得更清楚。”
樓西月扶著額角,唇邊抿了一絲笑,“我五哥行事素來果斷,你當心給他發現了,後果有些嚴重。”
我鄭重地點頭,“是啊是啊,所以我才要你和我一塊看啊。”
樓西月說,“……”
隱約听到“三更”的梆子響。
樓君言合了帳本,自椅子里拿了件錦衣,遞給何依依,笑道,“衣襟上破了個口子,你替我補一補可好?”
何依依接過來,拿了針線,就著油燈一針一線的縫起來。
她微微低頭,鬢發滑落下來,露出好看的脖頸,燭火在她臉上灑了陰影,落入樓君言眸中。
樓君言微微俯首,將她的頭發挽在耳後,輕吻落在何依依的耳邊。
她似是驚了一下,一個錯手將針扎進指尖,殷紅的血溢出來。
樓君言蹙著眉頭,低聲道,“怎麼這樣不小心?”旋即捉住她的指尖含入口中,將血吮盡。
何依依欲抽手,被樓君言捉住反扣在她腰後,他貼著她的耳畔輕聲問,“依依,給我生個孩子,可好?”
院里氳了層薄霧,花影溶溶,滿地淡黃月。
何依依雪白面頰上看不見表情,她咬著唇平靜道,“我同何家的債一塊嫁給五郎,五郎想要什麼,都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