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外传/拈花一啸(出书版)(91)+番外
我搖頭,“倘若何依依不嫁給你五哥,他會替她做這些事麼?”
樓西月敲了我一計,笑道,“自然,他彼時已經打點好了一切,再去與她道明。”
我愣了愣,“原來是這樣,那你五哥怎麼不同她說啊?”
樓西月聳了聳肩,表示不知道。
我很難理解樓君言的所作所為,本來是定位于深情款款的公子哥,他非要擺那麼一道,讓何依依以為他是個口蜜腹劍的反派。
這日夜里,樓君言與我進行了一次對話,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個腹黑。
他坐在案邊,遞了只瓷瓶給我,含笑道,“齊姑娘,扶易的啞疾,以此藥方可解。可否請姑娘代勞醫好他?”
我吃了一驚,“你、你怎麼知道我是來醫扶易?”
樓君言眼角輕挑,笑而不語。
我想了想,說,“是樓公子給扶易下的毒?”
他攤了手,不置可否,慢條斯理道,“還望齊姑娘幫樓某這個忙。眼下依依有喜,這件事不要攪了她的安生。”
我接過藥瓶,腦中憑生一個念想,返身回來,問了他一句,“你彼時是不是要挾過扶易?”
樓君言扶著額角,淡道,“樓某從不強人所難,扶易自己做的決斷,齊姑娘不如當面問他。”
這樁故事的結尾,便是我托人將解藥給了扶易。
听聞,他依舊只唱那麼一出戲。
何依依與我在園中散步閑聊之時,露出來一抹笑,頰邊兩處梨渦漸深,她說,“齊香,我在畫小人衣裳,喏,就這麼大,明年開春回了京城,找繡坊織出來。”
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件衣裳,說裙擺要繡上海棠的花紋。
蒼翠染霜,漸入冬。
彼時抱著心上人的胳膊說要同他私奔的少女,原來也為人/妻為人母。
我本想當了何依依先前給的那把牙扇,集些銀兩在四方游歷一番,卻收了大風帶的一封信。
上頭只有一行字,是三公寫的:丫頭,你師傅不大好。
心頭咯 跳了一跳,果然應了我先前那個猜想。
[四九]试灯风
入冬,宅院的檐角落了薄薄一层雪砂。
我将包袱收拾了一番,本欲去与何依依道别,走至窗前,看见她起身去端茶盏,身子微倾,似有趔趄。一只手扶住她的肩,小心地将她揽过去。楼君言端了茶,眼含笑意地看着她。何依依垂了眼眸,浓如蝶翼的睫毛洒了双颊的红晕似霞。
我走至何府门外,欲撑开纸伞,看见楼西月一袭青色华服,领口处疏疏绣着几枝白玉兰,执了把竹骨丝扇伞,立在檐下。他身后斜出来一枝冬梅,上头缀了两三红蕊。
我说,“你不是在等我吧。”
他微微颔首,“你以为呢?”
我有点不明所已,“你知道我要去哪?”
他摊手,“不知道。”
我说,“那你等我做什么?”
楼西月眼角眉梢溢出来丝丝笑,“同你一道走。”
我说,“你连我要去哪都不知道,怎么同我一道走?”
他偏着头,轻声道,“哦,那敢问姑娘要去哪?”
我想了想道,“我要去趟东土,找齐笑。”
楼西月正色点头道,“我也要去东土,正好顺路。”
我说,“……”
先前得知楼昭的毒未解,我便隐有担心,只是师傅彼时服了药后气色渐好,且似是将从前的事忆起来了。本来以为他毒解了,从三公信上来看,情况并不好。我想齐笑定是有事瞒着我,倘若她当真是公主,必是知晓狼毒的解药。
楼西月与我道,“有闻东土帝君炼长生丹药不得术,便遵了古书,想将四方镇兽灵符集齐了续命。我向五哥借了獬豸白玉。”
我说,“你想将它献给帝君?”
楼西月应道,“一来,三叔一事尚有蹊跷,我要探个虚实。二来——”他顿了顿,看了我一眼,“也好知道你的身世。”
崇元三十三年,冬天,我同楼西月带上大风驾了马车自扬州往东土去。
当日,雪渐渐大了起来,扬州城黑墙青瓦的宅阺上,重重檐角挂了冰霜。
我拢了拢衣襟,隔着马车的木格窗向外看,街巷很热闹,应是要过年,能听到炮竹“啪——”地炸开在宅院门口,引来孩童的哄笑声。
回头看着楼西月,他正垂首摆弄个什么东西。
我凑近去,见他递了只绾巾布衫,书生模样的皮影人给我。
楼西月抬头看我,“上回说不喜爱大将军,这回做了个书生模样的,喜欢么?”
我木木地看着他,别开脸道,“还是喜欢大将军那样的。”
他哭笑不得地扶了额角,将上回做的那枚皮影人递过来,“你这样反反复复的,真叫人没有办法。”
我怔了怔,转过身去趴在窗边不说话。
遇着夜里走山路,没有客栈歇脚的时候。
我便斜倚在车角里,听着车轱轳碾着砂石的声音,瞌着眼昏昏噩噩地补个眠。
窗棱硌得厉害,将手枕在脑边作枕头用。
车外头是霭霭的黑夜,寒日里花草俱谢,荒凉得很,一条山路前头后头仅就我们这一辆车走在道上。
手给人拿了下来,楼西月扶着我的头枕在他肩上。
我将眼睛睁开一道缝,偷眇了他一眼。
天色黑得很彻底,衬着稀落的星光,隐约地见着他瞌着双眸,眉眼舒展,唇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笑。
我试着将头自他肩上挪回来一些,将将抬头到一半,他似动了动,朝上挪了挪身子,不偏不倚地正好让我枕在上头。
我直起脑袋,不作声,往一旁移了移,却给楼西月一手带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