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门之前,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,打开手机,翻到了各个平台上的评论。
自然有许多指责舒淑兰表里不一,抛弃亲生女儿,自己和新的家人和谐幸福生活的。但毕竟是长红二十年的天后巨星,多年来观众缘极佳,短短几个小时,就有大批曾经或现在的歌迷站出来,口口声声说着不相信。
“一个刚出道的小演员,这就开始碰瓷天后了?”
“这是登月级碰瓷了吧。”
“不是,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?”
更有一些博主直接把下午流出来的直播视频进行逐帧分析,以此为凭据,“解读”宣宁的为人。
“【图片】表情这么歇斯底里,是不是有精神问题?”
“家事就回家里去吵,闹到网上,谈钱没谈拢吧!”
“是在装可怜博关注吧?童年爱缺失的人都这样。”
“是新的炒作方式?为了宣传电影也太拼了!”
她扯了下嘴角,按下他的手,转过头把医药箱收好,轻声说:“他们说的也没错。”
周子遇看着她的动作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我也觉得没错。”
她握着医药箱把手的指尖悄然收紧。
“周子遇,这样的我,你还会喜欢吗?”没等他回答,她又先说了出来,“应该不会了吧。”
周子遇叹了口气。
“我也觉得应该不会了。”他身子后倾,靠回到沙发里,声音里充满无奈和无力。
“宣宁,我明白你想要让舒淑兰身败名裂,让她享受和经营了近二十年的良好形象彻底毁灭,从此背上骂名,让她一直珍视并引以为傲的家庭从此不得安宁,可是,你选择的方式,总是将自己摆在那么卑微的位置里。”
她恨舒淑兰的美满,于是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牺牲掉;她恨白熠的美满,想要证明他当年那句孩童之语是错的,明明不喜欢他,偏要为他改变自己,让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,好让他爱上自己,来证明他是错的。
“你想要得到别人的爱,可是连你自己都不够爱自己,怎么让别人爱你呢?”
他说得这么直白,直白到宣宁想要羞愧都仿佛来不及。
其实,相比于所谓的“喜欢”和“爱”,她更习惯于这样的尖锐。
这么多年,她从幼年时的张牙舞爪、睚眦必报,一点点被磨成了进入大学时的安静乖巧。
“是啊,我不爱自己,凭什么相信会有别人爱真正的我。”她转头看他,好像觉得意料之中,但心底却藏着失望和害怕,“所以,你后悔了吗?”
周子遇抬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,挡住头顶的柔和灯光。
抬起的恰好是带伤的那只手,深色的碘伏盖住鲜红的血肉,在光线下格外明显。
“没有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困惑。
他从小在美满幸福的家庭中成长,接受的是精英教育,固然见过许多残缺的人格和残缺的家庭,同情之余,他更多的认为,可怜与可恨从来都分不开。
固有的价值观下,他从来都更欣赏独立、自信,拥有完整自我和自尊的女孩。
而宣宁不是这样的女孩,事到如今,他本该对她渐渐失去兴趣的,可是刚才,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,脑袋里想起了许多,闪过无数个念头,就是没有要放弃的念头。
或许,从一开始就已经失控。
一开始,她就不是会让他动心的人。
“宣宁,我还是爱你。所以,我不希望你这样。”
-
白熠是被白礼璋带回去的。
白礼璋找到他的时候,他已被雨淋得浑身湿透,整个人魂不守舍,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马路上往来的车辆。
他脸上身上还有伤,嘴角泛着青,脸上被雨水冲过,没有血痕,白色的上衣却染了几点,在胸口晕开。
周围有人拿出手机拍他,他也仿佛看不见似的,只顾发呆。
白礼璋难得什么都没说,冲后面一直跟着他的老韩道谢后,便把人带了回去。
他算是个严父,对这个独子,素来有些看不上眼,但这一次,却罕见地没法出言训斥。
今天发生的事,就算是他自己,也难以接受。
父子两个,坐在同一辆车里,各自靠在一边,心情复杂。
回家的时候,舒淑兰直接迎了出来,看到白熠狼狈的样子,心中一惊,忙想过来扶。
可那父子两个,一个伸手挡着,一个干脆退了两步,都是一副不想让她靠近的样子。
“麻烦请医生来一趟,”白礼璋避开她的视线,对旁边的阿姨说,“阿熠好像发烧了。”
说完,自己把儿子带回房间,给他拿衣服、毛巾,给他铺床。
等医生来了,又亲自守着,直到看着白熠处理好伤口,吃过退烧药和感冒药睡下了,才从房间里出来。
说来惭愧,他这个父亲,这么多年来,很少亲自照顾儿子,大多数时候,都是妻子和佣人在代劳。
“阿熠……他怎么样了?”台阶下,舒淑兰有些小心地问。
白礼璋停下脚步,低头看自己的妻子,目光在她胳膊上的伤处停留了片刻。
“我只是想关心他而已。”舒淑兰没等来回答,又说。
白礼璋闭了闭眼,压抑道:“淑兰,我现在有些不太敢相信你的关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