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与劳拉的酒(117)
歌曲终时,安蕾摘下耳机,缓了好几口气,将脸别到另一侧,颤声问:“有歌词么?”
“没有。”申川说。
安蕾沉默,望向他。
申川轻轻昂着头,说:“歌词不重要。”
安蕾说:“旋律绝美,如果配上你的词,肯定火到不像样子。”
申川淡笑说:“不重要了。”
安蕾错愕。
“如果王唤还在,歌词我会写。”申川的表情似经过深度思考,才补充说:“这首歌是因为你们而诞生。它会永远留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,不会面世。“他顿了顿,才说:“你是唯一听过这首歌的人。”
安蕾几乎是完全不自知的情感翻起,再度落泪。
谢谢?感慨?庆幸?她确认曾与他深深相爱。
可这份爱,对他的了解究竟有多少?
申川的超然仍是她挚爱的模样,可她早已失去了他。
她已经不再关心《劳拉》是谁。
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。
雨终究未落。
安蕾晚上没有去听宝嘉乐团的live house。她回栖霞区的出租房,才发现房间被仔细打扫过。或许是白天情绪溢出,她深感疲惫,早早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醒来,安蕾和房东阿姨谈房租的事。阿姨极其通情达理,将剩余房租钱全数退还给了安蕾,并表示屋里其他物件可以暂存。安蕾离开出租房前,看到了客厅一角的阮琴,心想,似乎留给丁小与是最合适的。
安蕾在葛析蓉的陪同下来到红十字会,将剩余房租钱款捐赠出。出了会馆门,葛析蓉半懂不懂地问:“也是笔不小的数目,留着自己用不好?”
安蕾摇头说:“不重要了。”
葛析蓉叹气:“我还是太俗。”
安蕾看着她手上戴的订婚钻戒,笑说:“恭喜你,和丁小与修成正果。”
“还得感谢姐姐给我的那张CD。”葛析蓉满面幸福,话语中充满感激:“现在丁小与也能敞开心扉,跟我聊过去楚人乐队的往事。”
安蕾有些羡慕,说:“说到底,是你自己守住了丁小与的纯粹。”
葛析蓉似乎听出安蕾的言下之意,回笑而不答。
安蕾想起正事,又说:“对了阿蓉,出租房里的东西还得麻烦丁小与拉走。”
葛析蓉忙说:“不麻烦。他知道这个消息高兴着呢,凡是楚人乐队相关之物,对他来说都是宝贝。”
“有事微信联系。要幸福。”
“姐姐,你也是。”
二人拥抱,就此告别。
坐上通往高铁的计程车,安蕾长长做呼吸,心想终于可以全然放下,开启全新的旅程。
大学四年,工作两年。整整六年珍贵时光,有着无数个灼痛的夜,和那份温暖到不顾一切去依靠的回忆。人生没有终点,也不仅是歌唱自由。刚刚30岁的安蕾,准备回到青岛,并将捆绑着命运般爱情的18岁自己,永远留在了南京。
第66章 (六十六)小楠的眷恋,阿奈的眷恋
安蕾的生日宴后,谢笛楠还是决定一个人回家。
第二天周六中午,谢笛楠上午九点回老家前,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:“回即墨钓鱼了。归期未定,有事留言。”
“逃避并不光彩,却有意义。”
谢笛楠从心理学角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,并屡屡附于行动。所谓归期未定,怎么说都是自欺欺人。离学校开学不过半个多月,他隐约觉得,自己和林奈的情感结局,会在这段时间内有个结果。
林奈总是那么忙,他的劝说有时总感觉廉价。让她那种工作狂为了自己请假两天,他都觉得自己不值。
想到这儿,他叹了口气。
他也只有叹气。
“去,打扫房间吧,去那条连接着家和海岸的蜿蜒不平的路走走吧,去看海吧,去钓鱼吧,暂时忘记一切。”
谢笛楠的内心响彻着这样一种声音。
他回到田横镇老房子,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每个房间及院落打扫了一遍。
和林奈认识了快十五年,两人之间护送了太多太多礼物。他将大部分礼物都放置在了青岛市书房那只展架上,只有两件,他带回了老家。
一件是出海钓鱼时必带的钓鱼竿,还有一件,是存放在老家一楼卧室书桌里的那本诗集。
是那本《木心诗集》,里面夹着那张林奈为自己画的侧颜肖像画。
每次回家,谢笛楠都会在书桌前坐很久很久。他将那副画端在手中,试着放空自己回想。他很想搞明白,三年之前,当时为自己画画的林奈究竟是什么心情?而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如何呢?
是已经互生情愫,还是一味苦闷的单相思?
他记不清了。连当时自己的心意如何,他也完全想不起来。如今他唯一能做的,唯有顺其自然,并竭尽所能,将试着这场人生旅途中尚存的记忆保存完整。
五点钟时,他洗完澡,去隔壁的面摊吃面,并喝了一杯小酒。
五点四十五分,他离开面馆,顺着那条象征着一整片童年的路,向海岸行去。
在老家休整的心情终归不一样。谢笛楠可以穿旧一些的米色大号衬衫短裤,再穿一双有些褪色和变形的褐色人字拖鞋。偶尔有强烈一些的风掠过,他会感觉到被巨大的松弛感包围着。他会咧着嘴笑。
他印象里他邻居家的年轻叔叔爱这么穿,也偶尔这么笑。
现在爸妈搬去了青岛,年轻叔叔一去杳然,很熟悉他的人都不在身边。
他把烟叼在嘴里,暂时没有点燃。
路过一段高坡的窄道,谢笛楠看到有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盯着自己看。他们手里捏着花色纸飞机,忘了将它们掷出去。